「搭公車獎百萬」沒告訴你的祕密：業主當乾爹，市府賺了形象賠了安全

林柏勛 25 Feb, 2022

圖為台北市長柯文哲2018年8月29日搭公車上班途中時接受訪問。圖／聯合報系資料照

「你若來買檳榔，就送你打火機喔」¹是台灣綜藝史上的經典台詞，台詞中贈送的「打火機」不只是真正的打火機本人，也是附贈燒燙燙「視覺福利」的修辭隱喻。這段台詞精準描繪了檳榔並非主角「附加的情感價值才是本體」的消費現象。

多年之後，台北市政府為了拯救低迷的公車運量也採取了類似的送禮技巧，在2021年8月宣布搭車就可以參加抽獎獲得禮物，但該活動因為成效不彰一度延長，更在2022年2月捲土重來。

我請客你買單

因應長年以來的公車運量低落，市府每隔幾年就辦抽獎²，適逢疫情讓公車運量情況雪上加霜，只好提高抽獎金額，在2021年辦理「搭乘公車抽好禮　iPhone週週送給你」活動，2022年抽獎金額更來到最高的249萬，以「搭公車獎百萬」為名再次霸氣登場，但各位可能不知道的是，從手機到筆記型電腦等昂貴禮物，這兩次抽獎獎品台北市政府可是一毛錢都沒花。

原來這些禮物都是仰賴「乾爹」捐獻，台北市只負擔了建置抽獎平台（結果個資還不小心洩漏）的267萬，而「乾爹」這兩次分別花費了147.7萬³以及249萬，總計約四百萬新台幣。

這位「乾爹」就是由各家公車業者所組成的「台北市公車聯營管理委員會」，而台北市作為市區公車的主管機關，任務應該是要「監督公車業者」並維持安全穩定的公車系統，但這樣行之有年「乾爹斗內（donate）」的特殊關係一旦深化，市府請客有面子、業者買單有裡子，台北市交通局公共運輸處還有辦法好監督業者嗎？

公車抽獎跟勞動血汗同步上新聞

今年2月，「乾爹」們的名字上新聞了，但報導內容與抽獎無關。

新聞報導七間北市公車業者違反勞動法規被開罰了新台幣372萬，這些寧願把錢拿去買iPhone當作抽獎獎品，也不願好好對待司機的公車業者當中，我們驚訝地看見了大都會客運。大都會客運內含有台北市政府38%的官方股份之外，還有台北市政府派任的四席官股董事，應當是最安全的公車，但看看大都會客運長年以來的各種好成績，這四席董事是守護神還是門神？相信各位心中都有答案。

本次稽查由台北市勞動局發動，僅為冰山一角，進一步查閱行政院勞動部網站觀察大都會客運的母公司集團營運狀況⁴，會發現營運紀錄顯示，不僅沒休假、不給休息，居然還不給錢！而因應這樣經年累月的現象，台北市議會早就在民政委員會⁵要求勞動局做專案報告，報告中載明台北市各家業者違法比例高達百分之百。

如此違法亂紀的亂象導致司機缺員嚴重，又遇到不良駕駛的案件發生，卻會被寬鬆的內控機制留下來而無法及時汰除，直到發生更為重大的交通安全事故為止，例如，大都會客運曾經在四年內撞兩人的某司機，直到撞死文化大學女學生才被停職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如此劣幣逐良幣，業者是可以省錢，但最後是公車族、用路人的生命以及身體受傷害。

有如此紀錄的業界，作為勞工的您願意進來服務嗎？這樣事先壓榨過勞，出事之後再切割的經營方式，筆者稱之為「免洗筷司機」現象。

過勞前科連連的公車業界，您想來上班嗎？圖為北市聯營公車管理委員會徵求公車駕駛海報。圖／台北市聯營公車管理委員會網站

為綁台北通不計代價

狂砸百萬卻參與低落，除了搭乘體驗差勁之外，還有另外一個因素，這個關鍵的因素就是「台北通」。

本次抽獎綁定的「唯一介面」台北通爭議不斷，台北通甚至一度被議員聯合抵制，各種具有爭議的手段包括：公務員進出市府大樓要綁台北通悠遊卡；申請市圖借閱證期限延展竟被自動加入台北通金質會員；預約親子館、公共托嬰中心線上抽籤也必須用台北通等。根據2021年抽獎的第八周活動數據，因為強制綁定台北通，參與率只有0.3%，而參與率之低更使得某些中獎者可以重複獲獎。

2021年「搭乘公車抽好禮iPhone週週送給你」活動執行狀況。圖／林柏勛製；資料來源：台北市公共運輸處

運量低迷的真正原因

根據110-1台北市公車評鑑總體報告書，台北市聯營公車當中違反《道路交通管理條例》最大戶就是大都會客運，這個擁有四席官股董事作為「黃馬褂」的企業，交通違規件數遠遠把其他業者拋在腦後。試想，是怎樣的營運規範與公司文化，讓司機總是要趕時間而不惜交通違規，進而讓公車族以及馬路上的其他行人付出了生命以及受傷的代價。

公運處在抽獎相關的新聞稿中表示：「活動獎項總獎金高達249萬元、共660個獎項，加碼特別獎為價值近六萬元的MacBook Pro14吋，每月兩名、頭獎是價值四萬多元的iPhone Pro 13 Max 256G……」，筆者計算兩次抽獎的費用相加將近四百萬元，若是跟業者被罰的372萬相加更高達768萬。

在此想請教各位搭公車的讀者，您願意讓您家人中的孕妻、長者、兒童在沒有陪伴的狀況下獨自搭乘台北市公車嗎？台北市公車的搭乘體驗，你知我知獨眼龍也知道，只有坐在台北巿信義區巿府路一號六樓的長官不知道，也是因此，花錢做形象工程的市府小花招加上過勞的「規費」總價區區768萬很划算，業者也樂於配合，因為只要每年新台幣46億的補助不中斷，這點小錢根本不算什麼。

而作為直屬主管機關的台北市交通局，並不針對公車司機勞動環境改善與營運服務品質進行提升，也是搭乘品質低落的共犯。曾經因為公車事故而跌倒、受傷的人以及各位家屬們，或是有過不良的搭乘體驗的人們，會為了抽iPhone而搭乘危險的公車嗎？

交通違規內容包含了闖紅燈、不依標線行駛、不遵守交通標線指示、未開頭燈等樣態。圖／110-1台北市公車評鑑總體報告書

結論

公車系統的問題有站體設計、路線規劃、班次脫班、公車停靠站違停不執法的種種複雜因素，而勞動環境導致影響卻是重中之中，真正要讓運量起死回生，就是要讓業界回到正常的市場機制，讓業者付出正常的勞動人事成本讓公車系統可以安全營運不脫班，搭乘體驗自然提升。而不是利用政府的包庇跟寬容來縱容過勞，害司機駕駛的權益受損，間接讓市民的安全來作為代價。

目前公車業界的駕駛人力品質很難汰舊換新，公車族的搭乘意願又因為安全問題、搭乘體驗而不斷地在流失，如此惡性循環之下全國最高的新台幣46億補助預算卻是一毛都沒有少。北市府的百萬送好禮看似沒花半毛錢，但其實都是納稅人買了一個搔不到癢處的政策工具，導致減班、脫班日常依舊，禮物變成政府監督不力的遮羞布。

送禮物誰不要？收到禮物的人當然都會很開心，但無論是檳榔或是打火機都應該要回歸到安全運輸的本質，如此一來錦上添花才有意義，不應追逐短暫的愉悅，不該依賴制度的缺陷，而讓業者跟政府贏了，公車族卻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