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士博/看整體、看全面、看發展——認識史明的101種方法
(※ 文:藍士博,《史明口述史》企劃協力、獨立研究者)
史明歐里桑(本名施朝暉1918-2019)是台灣歷史中少有的傳奇,他橫跨百年的經歷、富戲劇性的生平,在逝世之後與其理想未竟的遺憾,一起交織成極具張力的反差,更讓許多經歷這一波「史明熱」的朋友們開始好奇:
不可否認的是,所有記述與紀念難免帶有褒揚抬舉的動機,自然也會引來不認同或其他見解的「平衡」報導。 只是,如果我們好奇:為什麼這一位百歲革命者能夠與新世代的台獨運動者產生共鳴?或者說,我們又要用什麼方式,才能對這位曾經是台灣抵抗系譜中「根正苗紅」的「活化石」有正確的認識呢? 先說結論好了!以「人」為出發,透過經歷、行動與思想的多方比對,建構動態、辯證與重層的生命史圖像,應該是「理解」史明歐里桑的不二法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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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媒體時代的「網紅」 史明歐里桑之所以受到青年世代的矚目,因為他幾乎是上個世紀台灣文化協會僅存的少數幾位見證者之一;加上他不僅親身經歷了文化抗日運動,更投入對日情報工作與戰後的體制外革命、體制內抗爭。換言之,史明「還」存在的這件事,自然讓青年世代產生好奇,彷彿可以透過他與讀過的台灣近代史連結。 從新媒體的角度來看,史明歐里桑與同輩相比,在獨立台灣會同志的協助下,積極透過社群網路(Facebook、Instagram、Twitter)與網友互動;除此之外,在百歲高齡以前,他也頻繁地在台灣各地舉辦講座、新書發表會,並且在實際參與社會運動的過程中,讓自己極具故事性的傳奇生平在「同溫層」中日益渲染。 另一方面,這一波從2012年開始的「史明熱」,我們所規劃的「史明經典重建計劃(包括《實踐哲學:青年讀史明》、《史明口述史》、《左翼民族》等)」也產生了一定的效果,但是在扁平的文字之外,聲音與形象的「重現」也是重要的關鍵。包括閃靈樂團請他助唱《共和》、衝組與激進陸續發行了以史明頭像、形象為主題的服飾。至於陳麗貴《革命進行式》、鄭文堂《史明的迷霧叢林》、廖建華《末代叛亂犯》等三位導演的紀錄片拍攝,也在大螢幕上推波助瀾、產生更大的影響力。 說史明歐里桑其實也是新媒體時代的「網紅」,恐怕一點也不過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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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解史明,從「人」出發 一個有趣而弔詭的現象是,1962年以降《台灣人四百年史》的出版與陸續改版,確實讓史明得到詮釋過去與現在的話語權;他不再只是一位行動者,更成為了喚醒民族的思想家。 然而經過幾十年的擴寫延伸,這部作品終究演化成一部磚頭——雖然史明一再強調大家應該先重視他的思想,而不願意談自己的故事——但是從讀者的角度來看,不僅很難理解這本書為什麼那麼厚重艱深,更很難透過書的本體,理解一本民族史的浮現需要意志、機緣,以及不受獨裁政權統治壓抑的空間。 幾年下來,我們幾乎可以斷言:如果讀者對史明的生平一無所知,那麼《台灣人四百年史》會是他一次艱難且極有可能中途而廢的閱讀體驗。 我的建議是:想要理解史明歐里桑,就必須以他這個「人」的經歷出發,再與他的行動、思想進行比對,才能夠有較為完整的生命史圖像。你也許可以先從《史明口述史》或《史明回憶錄》開始讀起,然後讀《台灣人四百年史》(簡明版、校對版甚至漫畫版),再配合與其他思想著作《西洋哲學史序說》、《民主主義》,應該就可以有基本的輪廓。 至於史明的思想變遷,以下則有幾個時間點可以提供給大家參考。首先是他在1937年前往日本早稻田大學以前,在台灣所受到的殖民地傳統、現代性的雙重影響;再者是,他在1942年前往中國以前,身上背負著大正民主遺緒與馬克思主義的素樸人道主義信念;另外,1949年他因為對中共解放區內土地改革等舉措失望,竄逃回故鄉重新「拾回」台灣、產生書寫台灣史的志向,並在1952年再次潛逃日本、決定重新閱讀馬克思主義等,都有助於理解史明認同的形成與變遷過程。 至於《台灣人四百年史》中「台灣人」或「台灣民族」的概念演變過程,吳叡人在〈啟示與召喚:《台灣人四百年史》的思想史定位〉中清楚爬梳戰後史明如何一邊在新珍味煮大麵、炒豬肝,一邊「必須從頭開始的,艱辛的,苦鬥的,而且是幾近於掙扎的認同建構嘗試」。並且揭示了:在1962年日文版與1980年漢文版的《四百年史》之間,可以發現史明身上所發生的、巨大的思想轉變。
看全面,看整體,看發展 史明的時代已經結束,剩下的只是我們與時空的對話、探索,在有限且不停遺落的線索中,尋找歷史之於我們個人的啟示與召喚。 就像吳叡人所說的:「台灣民族存在,然而台灣民族不知道自身的存在,因此歷史家必須介入,矯正這個存在與意識脫節的狀態。」我們也是用這樣的心情,在2012年、一切才剛開始之前就編輯、出版《實踐哲學:青年讀史明》,針對史明的生平、思想、《四百年史》與其他所有著作,留下簡短而全面的評論。 就像史明歐里桑常說的:「看全面,看整體,看發展。」 一切才正要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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