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奕萱/溫柔豢養的可能性——從農業漫畫看農夫與家畜的關係 | 動物當代思潮 | 鳴人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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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奕萱/溫柔豢養的可能性——從農業漫畫看農夫與家畜的關係

荒川弘《銀之匙》書封。 圖/東立出版提供
荒川弘《銀之匙》書封。 圖/東立出版提供

近年來,在眾多漫畫種類中,越來越多農業漫畫異軍突起。《綠色心情》、《夏子的酒》、《小森食光》一系列回鄉務農的漫畫,與「離鄉背井到都市打拚」的漫畫形成對比,相比都會的繁忙、擁擠,鄉村的漫畫平淡、自然,另成一種氣氛。

關懷生命協會辦理的講座中,曾經研究農業漫畫的《台灣動物之聲》主編龔玉玲,與我們一同探索農業漫畫的獨到之處,與吸引讀者的魅力所在。

動物是農業時代不可或缺的要角

農家出身的荒川弘所創作的《銀之匙》,贏得了眾多讀者的喜愛。《銀之匙》的主角是個非農家子弟的都市人,他為了逃離升學壓力與家長期待,而跑到北海道念農業高中。漫畫裡將農業高中的生活描繪得淋漓盡致,在劇情精彩爆笑之餘,也講述了青少年對未來的迷惘、農家面臨的挑戰,甚至是對生命的反思。

《銀之匙》等前述漫畫可能很多人看過,或是曾經耳聞,不過可能很少人知道,臺灣也有農業漫畫。1960年代,同樣是農家出身的劉興欽,就曾以臺灣為背景,用逗趣的筆觸,講述客家農家的血淚與歡笑,記錄當時的農業生態。

無論在荒川弘還是劉興欽的作品中,「動物」都隨處可見:耕牛、乳牛、蛋雞、豬隻……這些動物對農家而言,似乎早成為日常的一部份。

從動物權來看,農家與動物的關係,可能難以避免「剝削」、「利用」這樣的形容;然而,農家與動物之間的關係相當複雜,恐怕無法一言以敝之。透過不同漫畫,我們或許得以從另一個切入點,看到真真切切的農家現場中,人與動物可能產生的連結。

《台灣動物之聲》書封。 圖/取自關懷生命協會官網
《台灣動物之聲》書封。 圖/取自關懷生命協會官網

不同時空下的農家孩子

1934年出生於臺灣的劉興欽,與1973年出生於日本的荒川弘,雖然分別生活在截然不同的時空背景,兩人卻有著奇妙的相似之處:都出身於農家,且都成了漫畫家。

甚至,他們第一次接觸到的漫畫,都跟二戰相關:劉興欽看到美軍空投傳單上的漫畫,因而對漫畫產生興趣;荒川弘則是在幼稚園時,愛上二戰期間大受歡迎的漫畫《野良黑》。作為農家子弟,兩人都生長於「工作才有資格吃飯」的環境中,自幼就開始幫忙農務,農家經驗對兩人的創作都有舉足輕重的影響。

劉興欽家境貧困,作為次子,他不像長子一樣備受寵愛,從小就要承擔繁重的雜務。六歲時,他同時要放牛吃草,又要照顧妹妹,在以自身經驗為題材的《放牛校長與阿欽》中,就有描繪牧童如何與牛的「牛脾氣」對峙。儘管他到學校唸書的時間受家務、農務擠壓,但他還是努力考上初中及臺北師範學校藝術科(今國立臺北教育大學)。

荒川弘則是來自北海道務農之家,有三個姊姊、一個弟弟,她從小就得照顧牛隻,負責擠奶。其父親的名言是:「你跟我都是人類,只要我做得到,你就做得到。」因此即使年紀還小,她也要開農業機具到田裡幫忙。荒川弘本想念獸醫相關科系,但因經濟考量而放棄;又因為她是女生,所以也不能繼承家業。於是,她先是當了七年全職農民,就離開家鄉到東京畫漫畫。

就如他們的作品,在兩人的生命經驗中,都與「動物」脫不了關係,尤其跟「牛」有著深厚的情感。

劉興欽《孝子神牛》對老母牛的不捨

距今約4300年的古埃及門納之墓(The Tomb of Menna)的壁畫中,繪者從統治者階層的視角,畫出務農者的農忙、休憩,以及如何應付官員、繳納作物,而耕牛在那時候就已出現。

從古自今,農業與牛的關係密不可分,在臺灣,常有不能吃牛肉的說法。在中國,也有〈牛圖經〉以一隻牛的主觀角度,訴說自己的痛苦,來規勸人戒食牛肉:「勸人聽我說因由,世間最苦是耕牛。春夏秋冬齊用力,四時辛苦未曾休。」

劉興欽的漫畫《孝子神牛》中,似乎呼應了〈牛圖經〉的理念。故事裡,主角的鄰居向小朋友介紹新購入的耕耘機,鄰居說:「不久的將來,一切牛的工作都要以機械代替了。」小朋友問:「牛之後怎麼辦?」鄰居說:「上餐桌。」小朋友又問:「那替你工作十幾年的老母牛怎麼辦?」鄰居就說:「當然不例外,要賣給屠宰場。」主角捨不得老母牛,便想法設法把把老母牛買了下來,將老母牛帶進了自己的家中,並讓老母牛幫忙耕作。

龔玉玲說:「劉興欽承認耕耘機的優勢,同意農家轉型要更好的生產效率,但他也透過男童的言行,來表達對耕牛的憐憫,講述他對耕牛送去屠宰場的反對。劉興欽不希望人牛關係只剩下『吃』,因為這樣的話,人對牛曾經豐富的情感會日漸淡薄。」

古埃及門納之墓壁畫。 圖/維基共享
古埃及門納之墓壁畫。 圖/維基共享

牛圖經。 圖/維基共享
牛圖經。 圖/維基共享

荒川弘《百姓貴族》《銀之匙》的農業現實

相比劉興欽《孝子神牛》,荒川弘對於牛隻處境的描述似乎更為現實,相當坦率地呈現其中的殘酷。

在《百姓貴族》中,荒川弘畫出乳牛的「除角」:將小牛的牛角用力剪斷、並用烙燒鐵止血,過程太過可怕,有些牛甚至會因此昏倒。她寫道,這樣的行為引來動保人士的抗議。雖然荒川弘也的確對牛隻感到抱歉,但她依然認為,如果不除角,撞到務農者很可能會造成嚴重傷害。

在《銀之匙》中,主角也一再對系統化、工業化、規模化的生產表示讚嘆,見到與「動福蛋」完全背道而馳的格子籠產蛋方式時,主角認為,這樣的效率是令人佩服的。此外,當主角參觀現代化擠乳的機器時,也表達正向的嘆服。這樣的生產方式並非沒有缺點,龔玉玲就點出:「獲獎紀錄片《沈默的食物》中,對大規模生產採取對立態度,使用對稱、大規模的畫面,讓人感到不寒而慄。」

《銀之匙》也有描繪傳統農家對乳牛的照顧與疼惜。傳統農家的務農者因為對牛產生感情,就算是乳量減少的老牛,也不願意賣掉。荒川弘也毫不留情地把現實丟到讀者面前:愛護老牛的農家,因為生產缺乏效率,還不起擴大農舍用的借款,宣布倒閉,最終老牛們還是被送往了市場。

儘管劇情似乎讓動物福利與農業發展出現難解衝突,不過有趣的是,《銀之匙》主角高中畢業後,選擇獨自創業,自己養豬做成食品販售,他養豬的方法,卻比較符合動物福利的期待。

龔玉玲認為:「其中有一個兩面性,一方面擁抱大量生產,但也有把動物福利融合在裡面。就像劉興欽擴充了戒食牛肉的傳統,加入耕耘機的角色來討論,《銀之匙》也將動物福利的創新作法,融合在傳統農業生產之道裡頭。」

荒川弘《百姓貴族》書封。 圖/東立出版提供
荒川弘《百姓貴族》書封。 圖/東立出版提供

從動物的角度出發,或許會有不同的可能

龔玉玲表示:「談到農業的漫畫可以分為三種:著重糧食生產端的作品,像是門納之墓的壁畫,重視自然造化之力。再來是著重於食物消費端,則是從吃的人來思考,像是《小森時光》的自耕自食。而像〈牛圖經〉,則是站在動物生命立場回應前兩者,也就是回應人類中心。」

作品當然也不一定有那麼清楚的界線。劉興欽的《孝子神牛》試圖回應〈牛圖經〉,然而他也描繪出牛在城市中的格格不入,當主角帶牛進入城市,被警察攔下來說:「禁止牛車通行。」故事的最終,主角帶著牛進到馬戲團工作,籌到生病祖父的醫藥費。看似皆大歡喜的結局裡,在動物的議題上似乎仍有探究的空間。

「反馬戲團大約從1990年才開始,劉興欽覺得馬戲團是歡樂的地方,在當時創作的年代,是無可厚非的侷限。」龔玉玲說:「但也可見,農村也好,馬戲團也好,牛似乎必須被固定在某個特殊的場域。」

荒川弘的作品則似乎遊走於不同的立場之間,試圖找到某個平衡點。除了牛、雞的描述,《銀之匙》中,也曾描繪主角如何把小豬養大,他不斷反思「吃肉」與「生命」之間的衝突,最後選擇買下自己養大的豬,將屠宰後的肉親自加工做成食品,藉著親身感受「剝奪生命的罪惡感」及「吃肉慾望」之間的拉扯,試圖找到一個解答。這之中除了呈現出自耕自食的生活理念,也顯示了人對農業動物的複雜情感。

人與農業、農業與動物、人與動物,其中關係難分難解。兩部漫畫都提到了人對於動物的情感,無論是買下將被屠宰的老母牛,還是選擇不一樣的飼養方式,都改變了原先冰冷無情的關係。或許,不要抹滅對生命的尊重與關懷,並立基於此,就有機會產生出更溫柔的可能性。

▲ 《沉默的食物》紀錄片預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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