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俄國下一個目標？搖擺於親俄與親歐的保加利亞

不久前，俄羅斯國家杜馬（編按：俄羅斯國會）副議長托爾斯泰（Pyotr Tolstoy）接受媒體專訪，他宣稱結束烏克蘭戰爭後，俄國下一個目標即是保加利亞和羅馬尼亞，引起軒然大波。托爾斯泰更針對保加利亞，進一步表示保加利亞的黑海沿岸應屬於俄國，因為那邊佈滿了俄國僑民，他們也會起而響應俄國的行動。

無獨有偶，近來俄國駐保大使米特羅凡諾娃（Eleonora Mitrofanova）也發表爭議言論。在米特羅凡諾娃看來，保國人民是所謂的親俄（Russophile）民族，她批評保國執政者為迎合歐盟，關閉親俄電視台，根本是迫害言論自由，並大力聲援親俄人士的抗議，表示執政者與保國人民嚴重脫節。

以上兩位的言論不只代表個人的好戰立場，更凸顯出俄羅斯對保加利亞的基本態度，即是保加利亞就是俄國小兄弟、兩國一家親，也和保國近代歷史緊密相關。19世紀末，保加利亞在俄軍協助下，最終戰勝鄂圖曼帝國而獨立，保加利亞人深深感念俄國的付出，雙方也擁有共同的文化遺產，如斯拉夫語言、血統以及東正教。

保加利亞親俄民粹勢力的崛起

二戰後，蘇聯建立了共產主義政權。短短幾年內，保加利亞也有樣學樣，建立了蘇維埃式的一黨統治，該國的獨裁者日夫科夫（Todor Zhivkov）還曾多次提出讓保加利亞加入蘇聯，成為第十六個共和國。透過挾俄自重，日夫科夫獲得蘇聯大力支持，確保他的權力，並通過強硬手段根除保國的反俄勢力。

隨著蘇聯跨台、西風東漸，保加利亞轉向西方陣營，並於2007年加入歐盟，保國社會也在親俄派和親歐派之間出現分歧。親俄派尋求繼續維護保加利亞與俄羅斯的關係，並捍衛俄羅斯在保國的利益，親歐派則試圖使保加利亞遠離俄羅斯的勢力範圍，雙方勢力互有增減，近十多年來親歐派逐漸占了上風，得以組建政府。

不過，與俄羅斯長久以來的關係，仍使保加利亞人民對俄態度較友善。如民調顯示，相比歐盟，保國只有不到五成的人認為俄國要對入侵烏克蘭負責，歐盟則是將近九成，也只有四成多人贊成制裁俄國。雖然親歐派政府最後還是支持制裁案，但親俄派政黨仍強力反對，也不贊成對烏克蘭提供援助。

如保加利亞社會黨（BSP），是保共的繼承者，堪稱是俄羅斯在保國利益的守門員。該黨領導人就以制裁傷害的是保加利亞人民為由，並認為軍援烏克蘭等於是向俄國開戰，主張保加利亞應維持中立。然而社會黨越來越不受支持，從保國民主化後有近五成支持率，到今年只剩8%淪為第五大黨，可看出親俄勢力銳減。

但這不意味著保加利亞的民主進程得到鞏固，和世上許多民主國家一樣，保加利亞也出現民粹主義的激進政黨，即是2014年成立的復興（Revival）黨，該黨成功吸引了相當多的反建制年輕選票。再加上大流行期間，復興黨利用人民的挫折感與不滿情緒，大肆抨擊政府的防疫措施，更以反疫苗動員群眾，奠定民意基礎。

該黨領導人科斯塔迪諾夫（Kostadin Kostadinov）從政早期遊走於民族主義小黨，卻一直沒有成就，後來掌握不分顏色的第三條路密碼，讓復興黨從最初的「一趴仔」，到今年擁有13%選票，成為第三大黨。柯斯塔迪諾夫多次批評親歐政黨是美國喉舌、受美國導師指揮，更屢屢發表反同（性戀）反猶（太）反難民的仇恨言論受到抨擊。

復興黨雖強調民族主義，但反西方的立場深獲俄國大使米特羅凡諾娃讚賞，她曾暗示支持科斯塔迪諾夫，遭到保國外交部抗議干涉內政。這裡凸顯出俄國的策略，即是共產黨傳統的統一戰線，俄國不擔心復興黨的保加利亞民族主義色彩強烈，只要是反對西方，俄國就可以和其結盟，成為克里姆林宮的新代理人。

值得注意的是，無論親歐或親俄政黨仍算是建制派，對外政策只為強化它們國內的選票，最終還是以國家利益為先。如BSP就曾在2021年加入親歐的我們繼續改革（We Continue the Change）黨政府，共同對抗曾長期執政、屢傳貪腐的歐洲發展公民黨（GERB），但不到一年聯合政府就被GERB發動不信任投票推翻，保國政局也因此陷入動盪。

從2021年到今年已經舉行了五次選舉，顯示出保國人民處於困惑，無法抉擇引領未來的領袖。最後由我們繼續改革黨與GERB妥協，兩黨聯盟約定聯合執政，社會黨繼續在野，而復興黨則利用親俄勢力不滿社會黨加入聯合政府，宣稱自己才是唯一反對黨，趁機吸引其選票，凸顯反建制的民粹政黨沒有中心思想，只能靠打擊他人來壯大自己。

黑海油庫特許權成親俄與親歐派攻防焦點

隨著復興黨坐大，親俄和親歐陣營展開新階段的競爭，具體圍繞在黑海沿岸的Rosenets油庫經營特許權。該油庫經營者是俄國的盧克石油（Lukoil），2011年盧克石油和當時執政的GERB政府簽了35年的特許約，現在保國新政府想要取消此約，這也是為何俄國副議長想要用武力拿下保國黑海沿岸區域的潛在原因之一。

要知道，盧克石油靠著遊說技巧與表態支持烏克蘭，成功躲避歐盟對俄國企業的制裁而得以繼續在歐洲營業。因為有特許權，盧克多年來未向保國繳稅，直到去年才和保國看守親俄政府協議繳稅，原因只是盧克想透過保國出售石油製品，親俄派表示盧克願意繳稅是一大進步，卻刻意忽略盧克的原油來自俄國，可能違反歐盟制裁。

同時，盧克靠著特許權在油庫自行其是，壟斷保加利亞石油產業，保國政府無力干涉，既損失巨額的稅收，又被盧克掐著能源命脈，油庫因此被親歐派形容是俄國的飛地、克里姆林宮地緣政治的工具。親歐派更表示關鍵基礎設施應該由國家掌控，特別是位在邊境的戰略產業，引發親俄派不滿。

目前保加利亞聯合政府是由我們繼續變革黨掌舵，決定和其他黨派對盧克開刀。今年7月保國議會以俄羅斯的行動破壞烏克蘭局勢為由，投票修正關於特許權的法律，以過半票數通過撤銷盧克的特許權，盧克仍可以繼續經營但必須支付費用與稅金，保國也能重新控制該港口的基礎設施。

雖然議會通過修法，但盧克認為有違契約精神，決定訴諸法院審理。議會內的親俄派如社會黨、復興黨也都投下反對票，科斯塔迪諾夫更出面表示這是美國的陰謀，將損害保國利益，親俄的總統拉德夫（Rumen Radev）也表示親歐政府的決定大錯特錯，終結盧克的特許權可能會引起石油價格高漲，造成嚴重通膨、傷害保國經濟。

最新發展是復興黨可能會向憲法法庭提出關於撤銷特許權的上訴案，拉德夫也可能會藉著總統職權將撤銷案退回議會重審，無論哪種方式都可知親俄派不會輕易放棄，盧克的案子還有得打。與此同時，親歐派也在推動憲法修正案，其中部分內容即是限制總統權力，也遭到社會黨與復興黨等抵制，親歐派還需要其他小黨支持才有足夠票數修憲。

圍繞著俄羅斯影響力的政爭，在可預見的未來仍是保國政治的主軸。但隨著保國融入歐盟日深，保國該擔心的不是俄國，而是人民知識與道德水準未能提升、官僚趁勢濫權貪腐，讓整個社會對民主政治疲倦，使民粹主義得到滋養成長，民粹所具有的自我毀滅傾向，才真正會讓保國向下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