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亞火藥庫的誕生》:帝國邊陲,列強競合前線的高加索 | 吳思恩 | 鳴人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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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亞火藥庫的誕生》:帝國邊陲,列強競合前線的高加索

「高加索」被視為俄羅斯的勢力範圍,不論是屬於俄國的北高加索聯邦區,或是各自獨立的高加索諸國,眾人關注的始終是它們與莫斯科的關係。圖為俄羅斯最高法院在2018年12月6日維持北高加索土地交換協議,引發大規模抗議。 圖/美聯社
「高加索」被視為俄羅斯的勢力範圍,不論是屬於俄國的北高加索聯邦區,或是各自獨立的高加索諸國,眾人關注的始終是它們與莫斯科的關係。圖為俄羅斯最高法院在2018年12月6日維持北高加索土地交換協議,引發大規模抗議。 圖/美聯社

俄羅斯烏克蘭頻頻躍上國際新聞版面之際,一處邊陲之地也逐漸進入世人的眼睛——被以「火藥庫」稱之的高加索。

在台灣的新聞語境中,「高加索」被視為俄羅斯的勢力範圍,不論是屬於俄國的北高加索聯邦區,或是各自獨立的高加索諸國,眾人關注的始終是它們與莫斯科的關係。例如,媒體以「俄後院失火」報導亞美尼亞與亞塞拜然紛爭再起,曾多次公投尋求獨立、表達加入俄國意願的阿布哈茲南奧塞提也多次被提起,是否派兵馳援、是否依然親俄,都是世界關注的焦點。

高加索未被以一個主體視之,始終擺脫不了俄羅斯的闇影。這並非僅出現在台灣的新聞表述中,而是存在於世界的國際關係視野中,我們甚至不能否認這些視角具有某種程度的適切性。「不滿俄國袖手旁觀 亞美尼亞人喊退俄主導安全集團」這類標題中便顯示,俄羅斯的確在這個地區扮演協調者的角色,俄軍已長年駐紮於此,成為一股無法忽視的勢力。

從多元的視角看多元的高加索

歐亞火藥庫的誕生:在俄羅斯、土耳其、伊朗之間求生存的20世紀高加索》一書指出,高加索地區已被西方世界以「俄國勢力延伸拓展的空間」來定義,它沒有否定俄羅斯於此地的影響力,而是將土耳其與伊朗的勢力一併放入討論,亦書寫高加索人民如何在帝國之下發展出自己的生存模式,並提供更多面的途徑來認識高加索。

高加索位於歐亞交會之處,是交流之所在或是兵家必爭之地,端看鄰國強權如何互動。本書作者埃提安.佩哈(Etienne Peyrat)搜集多國外交密檔,走訪高加索三國檔案局、俄國、伊朗、土耳其檔案局,並輔以美國、相關歐洲國家外交檔案(如:英、德、奧)。作者捨棄國別史的檢視角度,全面爬梳整個高加索地區,而非被強權切割的破碎斷代史。

19世紀的高加索被夾在俄羅斯帝國、鄂圖曼帝國、波斯卡扎爾王朝之間,邏輯上我們會認為這裡的歷史必然受到重視,因為此地必然需與諸帝國互動。然而,不論讀者對於哪一個帝國的歷史稍有掌握,可能都會對本書所述寫的往日感到陌生,因為高加索地區並不與任一國的歷史主幹相連結,亦不存在於帝國歷史的主要論述之中。它是帝國勢力範圍可以觸及的最遙遠之地,重重國界所圍繞的邊陲之地。

圖/美聯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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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加索歷史與現今全球民族議題相映

高加索的原生族群多元,不同語言、民族、宗教的人們一起居住,但由於20世紀高加索各國紛紛獨立,國族認同逐漸凝聚,使得人們看待高加索時,經常會忽略各式宗教、地理、語言和社會元素依然具有相當的重要性。

此地居民熟悉多語、異教交流、異族通婚頻繁,族群的界線並不如想像中清晰。更甚者,在高加索諸國的國界被定下來以前,各族比鄰而居,如今屬亞塞拜然領土但以亞美尼亞人為多數的納戈爾諾—卡拉巴赫自治州,以及由亞美尼亞事實上統治但居民多為亞塞拜然人的納希契凡自治共和國提醒了人們,國界存在的時間遠少於人們於此地生活的時間。埃提安.佩哈更因此感嘆:

每一個新成立的國家都在那些山坳河曲中切割各自的領土,高加索從前是一體的,他們在劃分時才想到原來與鄰國是彼此相連的。

當國界與民族界限不一致時,國家之間的關係便會影響一國政府如何對待境內的少數民族。當兩國交好時,平等、優惠政策都十分常見,例如往來免簽、給少數民族語言平等的地位,而一旦兩國關係惡化,則同化政策、歧視政策,甚至內戰與屠殺都有可能出現。

許多國家都可以借鏡高加索諸國的現況,因為它們是期望民族國家而不得的最極端案例。民族自決的概念在後蘇聯時代持續發展,各民族紛紛爭取自治或獨立,他們沒能跟上民族國家的前幾波浪潮,帝國突然崩解,人們迎來了權力真空的高加索。各勢力衝突加劇,許多形塑國族意識的進程,如樹立自身民族、宗教的優勢,加劇了高加索內部的衝突。

若我們放眼世界,在全球化的時代,單一民族國家幾乎已成絕響,如何與國內的移工、移民、少數民族達成和諧共榮,本是每個國家的難題,高加索和諧、交流、多元的過往,已是曾經的桃花源。

圖/美聯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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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立自主與被工具化的對抗

本書曾多次提到強權將高加索的多元「工具化」,不論是動員、迫害少數民族,或是利用他們對鄰國進行反宣傳、傳播革命,甚至是向西方做的一場「反殖」的展演,都是將人民捲入大國角力的表現。然而,高加索人民在一場場的國際政治博弈中,並不甘於扮演棋盤上的一個個小兵,偶爾他們也會一躍成為「自走砲」,走出自己的生存之道,而大國對於這裡的如意算盤,也並不總是打得那樣精。

高加索曾是蘇聯輸出革命的跳板,也是蘇聯與伊朗、土耳其重建關係的橋梁,這些都得利於其所代表的「邊境」,各國的菁英與自治組織得以在此施展拳腳。這裡不只是文化、經貿的交流與匯集之處,亦是各國政策的比較之地,因此革命不僅可以由上對下輸出,亦出現橫向交流,革命分子遊走於國界之間,這些都是各國在拓展勢力時難以預測的發展。

高加索人們在此爭取生存空間,不可能不被時代洪流所沖擊。他們依然逃不過被大時代的政策走向、政治氛圍所影響,他們面臨的是各國所施予的「國家暴力」、「集體暴力」。不滿國家政策的人、被強制遷徙的少數民族成了一道道俄羅斯與高加索之間的移動,或高加索諸國相互移動的人流。這樣的移動如同一趟單程車票,許多僑民即使渴望歸國,卻無法融入母國社會,但待在移居地卻又會受到當地政府的歧視與懷疑。

埃提安‧佩哈透過描寫邊境地帶的人們如何流動,呈現了一地菁英、自治組織、底層人民遭遇的不同機遇與困頓。高加索的多元是渾然天成的,交流是必然,衝突也是必然。但當強權經過此地,高加索的風貌被逐漸改變,外籍人口衰頹,區域內的交流漸減,衝突漸增。

高加索各國在一戰後面臨了權力真空,在蘇聯解體後再次遇上一次尋求獨立自主的良機,但在這重要的歷史時刻,區域內高度互相依存的特性、少數民族爭取獨立的內憂、外國強權與鄰國勢力的政治不確定性等外患,都使得他們的獨立之路道阻且長。

走上多方利益緩衝帶的舞台

被以「火藥庫」稱之的地方,時常會與諸如「民族」、「宗教」、「語言」等關鍵字相伴。當我們探究衝突的原因,便會發現任何一個因素都對,也都不完全對,而我們更常忽略強權翻攪這些地方的痕跡。

《歐亞火藥庫的誕生》不僅透由各國競逐、交流的歷史,點出高加索從開放走至封閉的歷程,更凸顯高加索諸國如何在一個大的內政、外交框架下,發展出屬於自己的歷史進程。而在詭譎的政治之外,一個個遊走於文化、經貿場域的人們,流浪在國界之間的移民,臉孔依然清晰。

高加索也許在多年後依然擺脫不了俄國視角下的「內、外高加索」劃分,但在俄烏戰爭的催化下,其重要性和與其他領土議題的關聯性已經被彰顯。即使高加索始終受到其邊境特色與各種現實問題所束縛,但它已不再是帝國的邊境,而是開始依著自身的利益與人民的意願,謹慎但闊步地走上多方利益緩衝帶的舞台。

來自北高加索俄羅斯車臣共和國的武裝分子,其中親基輔的志願者忠於已故車臣領導人焦哈爾.杜達耶夫。 圖/美聯社
來自北高加索俄羅斯車臣共和國的武裝分子,其中親基輔的志願者忠於已故車臣領導人焦哈爾.杜達耶夫。 圖/美聯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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