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救國團」到校園,那些傳唱半世紀的青春之歌
約莫半世紀前,救國團自強活動蓬勃的時代,一把吉他就能唱遍山巔水涯;數十年後,又捲起校園民歌浪潮,成了當代人的集體記憶。本文談台灣早期偏民謠形式、流傳於學生團體的歌曲。在那沒有3C、物質不豐的時代,彈彈吉他唱唱歌,認識新朋友似乎是最大的快樂。
我從山中來,帶著蘭花草
1953起開辦的「中國青年反共救國團」自強活動,每逢寒暑假,大批學生跟著營隊上山下海。許多歌曲經由團康活動流傳,但都不知它們從何而來。舉例來說,〈當我們同在一起〉是誰創作的?〈妹妹背著洋娃娃〉呢?〈國際友誼歌〉呢?(「嚕啦啦、嚕啦啦、嚕啦嚕啦咧」那首)乃至於〈露莎蘭〉、〈萍聚〉呢?
小時候我們就會唱〈蘭花草〉,也知道是由胡適的白話詩改編,卻不知作曲者是誰。直到1979年分別由銀霞、包美聖灌製在唱片中,鬧了著作權的雙胞,這時才知道作曲者為陳賢德、張弼舅甥二人,以「聯合作曲」的姿態出現。胡老爺子的原詩被改動過,變成歌唱的版本:
我從山中來,帶著蘭花草;種在小園中,希望花開早。一日看三回,看得花時過;蘭花卻依然,苞也無一個。
胡適還有一首詩題為〈舊夢〉:
山下綠叢中,露出飛簷一角,驚起當年舊夢,淚向心頭落。對他高唱舊時歌,聲苦無人懂,我不是高歌,只是重溫舊夢。
後來羅萍把它譜成曲,易名為〈何年何月再相逢〉,被歌林唱片賞識,交由鄭麗絲演唱。令人不解的是,現在網路上標示的作詞者為「皮羊果」,歌詞略有異動,末句「遙想當年舊情濃,相識無人懂,今日相聚,何年何月再相逢?」藉由鄭麗絲清亮的嗓音傳送,成了她的招牌曲。
我是天空裡的一片雲
接下來,是三首〈偶然〉,依時間序來談。
第一首是音樂家李惟寧於1953年,在上海為電影《翠翠》所作,姑且稱之為上海版〈偶然〉。歌詞取材自徐志摩詩:
我是天空裡的一片雲,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你不必訝異,無須歡欣,在轉瞬間消滅了蹤影。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你記得也好,最好你忘掉,在這交會時互放的光亮。
但本曲是藝術歌曲的形式,僅流傳於正統音樂界。
第二首是台灣版〈偶然〉,於1973年創作,作者是「吳統雄和山野服務的朋友們」。換句話說,它屬於集體創作,經由吳統雄執筆完成,在廣大的救國團活動裡迅速傳播,幾乎是學生的「經典之歌」。原先吳統雄填的歌詞是:
偶然,就是那麼偶然,讓我們並肩坐在一起,唱一首我們的歌。縱然不能常相聚,也要常相憶。天涯海角不能忘記,我們的小秘密。
過了一、兩年,吳統雄在中橫的洛韶站教一位原民小妹妹唱這首歌,她覺得歌詞太短了,於是幾人又給它加了副歌:
為什麼,忘不了你?為什麼,惦記著你?多少的時光溜走,多少的記憶在心頭。你悄悄地來(悄悄地來),又悄悄地走(悄悄地走),留給我的只是,一串串落寞的回憶。
網路上說這首歌是林伯宜、劉家昌所作,那真是離譜了。
第三首是香港版的〈偶然〉,1976年在電影界初登場的玉女明星陳秋霞,為電影《秋霞》而創作,依舊採取徐志摩的詩。甜美清新、會作曲會唱歌會演戲,陳秋霞擄獲了粉絲的心。
我來唱一首歌,古老的那首歌
1971年,電視上出現一位頭戴寬邊帽遮去臉龐、抱著吉他自彈自唱的神祕女郎,那就是洪小喬。她創作的〈愛之旅〉轟動一時:
風吹著我像流雲一般,孤單的我也只好去流浪;帶著我心愛的吉他,和一朵黃色的野菊花。我要到那很遠的地方,一個不知名的地方;我要走那很遠的路程,尋回我往日的夢。
在那個戒嚴、禁錮的時代,詞曲動不動就被認定觸犯禁忌,招致新聞局歌曲審查小組凍結。這首〈愛之旅〉雖然也充滿流浪意識,卻比後來的〈橄欖樹〉幸運許多,可以毫無顧忌地唱。除了〈愛之旅〉,洪小喬的幾首創作如黃仲崑唱的〈你說過〉、〈牽掛〉也成了經典。
羅大佑在大二那年結識導演劉維斌,踏出了寫歌的第一步。1977年劉維斌要拍《閃亮的日子》,這是描述一個樂團主唱的故事,男女主角分別是劉文正與張艾嘉。片中需要幾首歌,劉導便經人推薦,大膽啟用還在中國醫藥學院讀書的羅大佑,羅寫了五首歌交給他,據說報酬總共是新台幣一萬元。
結果後來電影票房慘敗,片中插曲卻流傳下來,其中三首成了日後的經典。分別是〈歌〉(徐志摩詩)、〈閃亮的日子〉與〈風兒輕輕吹〉。〈閃亮的日子〉的歌詞是:
我來唱一首歌,古老的那首歌,我輕輕地唱,你慢慢地和。是否你還記得,過去的夢想,那充滿希望燦爛的歲月。你我為了理想,歷盡了艱苦,我們曾經哭泣,也曾共同歡笑。但願你會記得,永遠地記著,我們曾經擁有閃亮的日子。
很美,是配合劇情而作的療傷情歌。
年輕人已不知這幾首半世紀前的歌,但卻深烙在許多人的記憶中。升起營火跳土風舞、害羞的男女手拉手、抱著吉他彈彈唱唱。我們的青春不復返,但團康好歌依舊鏗鏘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