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昀修/自殺之前,孩子經歷了什麼:為何校園總是無力追究真相? | 人本教育札記 | 鳴人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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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昀修/自殺之前,孩子經歷了什麼:為何校園總是無力追究真相?

近日接連傳出校園自殺事件,學校如何避免學生自殺成為輿論關注焦點。示意圖,與本文無關。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片
近日接連傳出校園自殺事件,學校如何避免學生自殺成為輿論關注焦點。示意圖,與本文無關。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片

編按:

近日接連傳出校園自殺事件,學校如何避免學生自殺?或學校本身存在什麼問題導致憾事發生?成輿論關注焦點。鳴人堂編輯室轉載這篇收入在去年《人本教育札記》第399期的文章,以期透過過往的案例及討論,再思考校園自殺問題。

自殺、自傷事件總令人感覺沉痛而不知所措,如果有一絲可能讓社會更了解、更有機會在往後去接住孩子的話,我們便不該逃避去談論、去正視孩子付出的代價。

在「青少年自殺自傷,怎麼了?」Podcast專題中,人本教育基金會執行長馮喬蘭與校安中心主任張萍、台中辦公室主任曾芳苑回顧近幾年發生的學生跳樓案件。本文內容引自Podcast節目,讀者們看完文章想知道更多歡迎線上收聽。

根據師範大學林旻沛教授2021年出版的研究,國中生自傷盛行率高達四成1,割腕、抓傷、拔頭髮...人們看見這些傷痕,總想了解學生的心境。但也有些時刻,人們想問,卻來不及問。例如,當學生死亡時。依據衛福部2020年的統計,近五年來,每年自殺的學生人數都有200-250人,已過世的他們,無可探問,徒留下問號在原地。

在2015年、2018年、2019年,台南市各發生一起學生在校園跳樓事件。或許可說是幸運吧,三名學生中有兩名活了下來。面對活下來的人,人們應該會想了解,小孩走至跳樓前究竟經歷了什麼?想知道過程中有沒有機會拉小孩一把,避免憾事發生。

可惜的是,事情並非如此發展。

台中高中生疑遭學校師長霸凌而輕生事件,家屬日前在人本基金會陪同下出面指控,引發外界譁然。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片
台中高中生疑遭學校師長霸凌而輕生事件,家屬日前在人本基金會陪同下出面指控,引發外界譁然。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片

不追究,是害怕什麼?

台南市學生校園跳樓幸運活下來的二個事件,一件是學生自述自己在五樓碰到老師時正流著淚、兩腳懸空,但在老師的口述中,卻是因為學生正在笑著,老師才覺得可以離開。

另一個,學生當時手中捏著一張對老師不滿的字條,但學校並未告知家長這張字條的存在,反而跟家長說是學生怕回家被爸爸責罵。

學校與學生的說法有明顯出入,只要對照各造說法、追究事實,或許能還原事情的原貌。不過奇妙的是,不只是學校,甚至連與事件並非直接相關的宗教志工、家中長輩、校園志工等人,都來勸家長不要追究。

「既然活下來了,那就不要追究了吧?」、「防止自殺本來就很難,是要追究什麼?」、「去追究也只是多讓人受傷而已,趕快讓小孩展開新的人生比較重要吧?」這樣的聲音一一浮現,為什麼呢?是覺得命撿回來就好嗎?

「我覺得這裡頭有很多,人內在的恐懼。」執行長馮喬蘭提起那位看見孩子兩腳懸空卻依然離開的老師:「人在面對重大事情時,當我們內在不夠成熟,還不夠能為他人著想,還停留在自我中心,就無法想到,在那當下你是大人,你是老師,你是承擔的人。」「今天我們談老師在五樓看到小孩腳懸在外頭,並不是說我們要記他過或者老師不適任。真正的重點在於我們面對這種高壓力情境時,要如何在關鍵時刻成為真正的重要他人?假使我們沒有對內在的焦慮做檢視跟覺察,現在付出代價的卻是小孩,而不是大人。」

或許,不追究的背後藏著龐大的無力感。

示意圖,與本文無關。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片
示意圖,與本文無關。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片

為什麼無力感困住了人們?

這是一種怎樣的無力感呢?

發生於2019年的台中雙十國中跳樓案件,受害學生不堪同學長期霸凌,尋求老師與教務主任協助無果後,從四樓跳下。

而事實上,導師並不是完全沒有處理霸凌問題。當時協助處理的人本台中辦公室主任曾芳苑提到:「導師一開始的處理方式就是叫過來,讓兩人講清楚,講不明白,老師就生氣兩個人都罵。無效後就開始記警告、伏地挺身,結果處理後三位霸凌者就更生氣。」除此之外,導師也曾寫聯絡簿給霸凌者的家長,希望他們注意小孩的行為,三位霸凌者反倒更生氣了。

對導師而言,他已經做了各種處理,依然無法改變受害者的處境。於是當小孩再次求助的時候,導師將小孩帶到了學務處,生教組長竟然問小孩「你有霸凌他們嗎?」、「你想挽回友誼嗎?」讓小孩更覺得即便找大人協助也沒有用。

曾芳苑提到,事件後導師寫了一張卡片給跳樓的學生:「他寫『遺憾你用了最笨的方式表達也心疼你的無助』,結果被網路罵翻。導師在記者會上面哭得很難過說只是想要表達關心,但如果導師有這樣的心情,那我覺得導師在同理和理解別人的專業上是不足的。」

導師對學生的心疼是真實的,然而他的處理方式卻顯得紊亂且孤軍奮鬥,這起事件一直到跳樓為止,全然沒有輔導室的痕跡。導師只做到表面的制止,卻無法真正解開雙方的心結,如果有輔導室的資源介入這起性霸凌事件,為雙方提供適當的教育或心理照護,悲劇或許就不會一路衍生。

導師對學生的心疼是真實的,然而他的處理方式卻顯得紊亂且孤軍奮鬥。示意圖,與本文無關。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片
導師對學生的心疼是真實的,然而他的處理方式卻顯得紊亂且孤軍奮鬥。示意圖,與本文無關。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片

悲劇發生後,承擔最大的是跳樓的小孩,但其實每一個人也都付出了某些代價,馮喬蘭說,導師也一直在承擔無能為力的挫敗,如果孩子身邊的大人面對無能為力時老是說自己不能做什麼,對整體環境都不是好事。仔細去探究、了解,會不會在某個環節可以提供怎樣的教育或者協助,我覺得這對學校是真正的救贖。停留在防衛式的自我安慰,對你本身的挫敗感並不會有幫助。

理解之後,你會選擇停在原地,或是往前?

在跳樓案件發生的最初,我們曾為此憤怒。憤怒學校的逃避,也憤怒社會的漠然,數年後回頭探究,看見了「人的恐懼」盤伏於其中,理解了那份恐懼,換做是我們,有沒有可能去克服這恐懼,做出更好的選擇呢?

有的。

只要有人依然記得那些付出代價的孩子。那麼,就如馮喬蘭聽完整起事件後所感嘆的那樣:「已經有人以生命、以青春、以他未來的生活品質付出代價,我們作為這環境中生活的一份子,能做的就是承接起他付出代價後的責任。我相信這是我們每個人都有機會去思考跟可以做一點點努力的,包括去督促學校承擔該承擔的責任,包括當有人要你關說時你不要當那個人......都能讓環境有一些小小的進展。」

或至少至少,我們可以讓事件煞車嘛──她說。

※ 本文經《人本教育札記》授權刊登,原標題為〈可能成為一個能接住人的校園嗎?─當學生想跳樓〉

示意圖,與本文無關。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片
示意圖,與本文無關。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片

  • 本研究所指稱的自傷行為,是指以直接、故意且不以自殺為目的之自我身體組織傷害行為,詳情可見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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