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可以改變世界？一個生產假新聞的作者之死

保羅．宏納（Paul Horner）死了。身為一個作家，他的作品改變了美國，從而也改變了世界。他的死訊橫跨大西洋兩岸，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美國各大電視網、英國衛報都報導了。

你可能會問：宏納的代表作有哪些？怎麼我從來沒聽過？他是普立茲獎、布克獎得主，諾貝爾文學獎候選人，還是暢銷書作家？

以下是宏納的一些作品：

• 歐巴馬鼓勵學校教古蘭經，可以加分
• 基督教宣導反手淫吉祥物海豚飛皮，在海洋世界裸泳被捕
• 川普要關掉《週末夜現場》
• 班克西（Banksy）在倫孰被捕，他的真身是保羅宏納

然而歐巴馬並沒有鼓勵學校教古蘭經，基督教沒有反手淫吉祥物，川普對媒體再不爽也只敢講講幹話，而匿名的傳奇塗鴉藝術家班克西身分依然不明。

是的，宏納是位專門生產假新聞的作家。

高調的假新聞作者

我們可能以為，假新聞應該是偷偷摸摸搞的事。起碼在台灣，各種流竄在臉書、Line群組的假新聞，從來沒有人出面承認。然而宏納從來不隱藏，甚至還演出脫口秀、參加慈善活動。

不同於許多2016選前才出現、背後金主不明的假新聞農場，宏納2013年就在National Report展開他的假新聞生涯。可以說，在社群媒體時代的假新聞領域裡，他是先驅，是開拓者。班克西被捕的假新聞，就是這個時期的代表作。

宏納向來堅稱他的作品是諷刺作品。然而正是這些諷刺作品掀起的假新聞風潮，在2016年把幹話王川普推上總統寶座。宏納本人則向公開說，他的作品是反串文，要讓分享這些作品的川普支持者顯得愚蠢。

假新聞議題的發展，從選後媒體的批判，到對社群媒體究責，最近延燒到川普是否與俄羅斯勢力勾結操縱大選。就在風暴擴大的當下，宏納死了。

最後的告別秀

9月18日，宏納在亞歷桑那州家中去世。一開始，這又被當作一則宏納的假新聞作品，但他的辦公室與當地警方都確認了他的死訊，警方表示可能是意外的用藥過量。這個時機實在太巧。

更離奇的是，新聞專業網站Poynter的事實查核記者Daniel Funke發現截至11月初，宏納的假新聞網站幾乎全部不見了。

這裡有兩點要解釋一下。第一，是假新聞的操作。生產假新聞的團隊或個人，絕對不會把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裡，而是同時架設多個網站、申請多個網域名稱，一方面防止對手或反對派的攻擊，一方面互相引用分享改寫，讓不明究裡的網友看起來好像有許多網站同時在報導同一件事。

宏納也是這麼做，像是cnn.com.de、cbs.com.co、nbc.com.co等等。臉書在2017年終於導入事實查核機制後，宏納也曾表示，反正一個網站被封，再架一個就好了。所以宏納手中有多個網站和網域名稱。

第二，網域名稱須要註冊，而註冊是有一定使用期的，除非違反當地法律，或是站長死了，家屬出面註銷，否則時間不到不會被下架。

但Poynter發現，宏納註冊的網域名稱幾乎都還沒到期，卻完全不留痕跡的消失了，而宏納的家人根本不知道這件事，所以也不是站長死亡後由家屬代行撤銷。

這件事又導出另一個陰謀論：宏納真的死了嗎？

根據Poynter的報導，宏納最得意的唬爛，就是騙他老爸自己是同性戀，而且騙了兩年。他還曾經假稱自己是威力球彩券得主。至於自稱是班克西的真身，也不止一次，到現在還有人相信。宏納是不會介意拿自己當作假新聞主角的，他就是以此聞名。

宏納的遺產

Poynter的報導指出，宏納對假新聞產業最大的「貢獻」，在於他展示了藉由關鍵字眼惹翻一群人來刺激流量的手段，成為假新聞武器化的示範，更重要的是他建立的假新聞獲利模式，引發業界大舉跟進。

然而不同於一般的假新聞農場之處，在於他總是會留下一些線索，讓人可以察覺他的新聞其實是唬爛。所以當宏納自稱是諷刺文學的作者，一定程度上是說得通的。然而現今的假新聞產業早就把這一點拋諸腦後。

會不會，這一切又是宏納再次玩弄世界呢？即便警方已經證實他的死亡，然而人們仍然得透過新聞媒體與社群網站才能得知警方的證實，不管信不信他的死訊，都已經受到宏納開拓的後真相時代影響。相信他一定很得意，自己的死亡能成為最後的表演。

事實查核網站Snopes的主編Brooke Binkowski對Poynter說，她至今仍然無法100%相信宏納死了。

這種懷疑，正是宏納的遺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