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羊／《極地探險家的美好生活祕密》：自極境走回日常，生活即是冒險

鳴人選書 30 Apr, 2021

「美好生活的祕訣，就是讓喜悅保持簡單。」《極地探險家的美好生活祕密》書腰上，印著這麼一行簡單扼要的句子，卻是道盡了厄凌・卡格近一甲子的探險生涯精華。是啊，這本書就像他一生的冒險回顧，在極地、冰峰與浪濤的記憶之間穿梭，好不容易讀完了164頁，卻發現思緒的終點，仍是早印在起點的那寥寥數字。

然而，就如同他選擇用徒步的方式走向三極：北極、南極、聖母峰，並成為世界第一個這麼做的人一般，人生許多看似理所當然的道理，不以身體印證與實踐、不親身看過思考過，沒有經歷刻骨銘心的過程，是永遠無法領略的。

這也是為何人類直到今天為止，經歷了大量自動化、科技化、虛擬化的革新浪潮後，仍保有「實體教室」，也依然無法讓機器寫出動人創作的原因。若要使機器獲得哲思性的領悟，進而創造出能引起人類心靈共鳴的作品，至少要先使其擁有自主思考能力；接著，依然得如同人類般，讓它一個又一個的，親自經歷過所謂的「真實世界」，在水泥與大樹之間冒險、遊走男女老幼的交談之間。等關於環境的、人性的、觸感的、氣味的、聲音的、時間的資料收集足夠後，才有機會在包含眾多元素的資料庫中，去蕪存菁留下鮮明的故事，組織出獨一無二而富有溫度的創作。

那將會是何等困難的一件事？從此中又可以窺見，人是多麽複雜而柔軟的存在，比任何電子元件都來得複雜，卻柔軟得能吸收身體所接觸的一切，轉化為自己的一部分。

世界是極其複雜的資訊載體，沒有任何一種媒介，能夠完整將環境中蘊含的一切元素，輕易轉移到與其不相干的空間之中。這也是為什麼，我們在影像科技越來越趨於極致的年代，更需要行走、更渴望旅行、越期待冒險。這種既原始又純粹的元素收集程序，是成為完整的生命之所必須，讓我們得以用身體記憶關於世界的樣貌、建立起與他人和土地的連結；更能夠一次次的，透過冒險遊走生命的邊陲界線，感受到呼吸的珍貴與靈魂的真誠，去享受「活著」這一件理所當然，卻又不可思議的事。

「這本書就像他一生的冒險回顧，在極地、冰峰與浪濤的記憶之間穿梭」。示意圖。圖／法新社

美好生活的秘密？

美好生活才沒有什麼祕密，厄凌・卡格在書中所寫下的，不過就是那些冒險旅途中的悲、喜、感觸，甚至小確幸。然而，這些筆觸中帶著莞爾一笑的真實記憶，卻是讓全書活起來的關鍵，而不僅止於教條式的論理——你會知道他是經歷過極圈考驗的人，知道這些是歷險歸來後所沉澱出的體悟，而非憑空杜撰，又或老生常談。那些惹人發笑的小片段，比如那小小一瓣橘子，就足以為嚴酷的冒險征途帶來極大的快樂，無論那樣的快樂，放回物資充裕的日常生活時，有多麼微不足道。

書中不只一次提到，日常生活、撫養孩子，對作者而言毫無疑問是凌駕於南極等絕境的艱難冒險。我無比同意這個觀點，畢竟在我的山旅生涯中，幾次還算接近「冒險」的困頓路途裡，我感受到了那隱隱約約的「無暇顧及自身以外事物的專注」。只有當生命處於大自然最嚴峻的考驗裡，我們才會赫然發現，原來我們是這麼的弱小，這麼的無能為力；專注於行走，或者維生上，就足以讓我們費盡心神。

擔心孩子上學路上會不會發生意外？擔心這個月業績沒達標沒有獎金？當生命真正受到威脅的時刻，心反而會呈現毫無雜念的澄澈，日常的煩惱完全失去意義，人僅存「活下去」一以貫之，這是在自然世界中冒險時，得以從複雜煩惱中脫困的關鍵。當我們距離死亡很遙遠時，這些難解的煩惱和擔憂，反而會淹沒那種求生的單純，為我們帶來壓力與苦悶。

畢竟比起冒險的「生與死」兩個選項，求「活得更好」是一個廣闊的連續光譜，我們毫無疑問害怕變差，卻也常迷失在「要多好」的選擇障礙裡。於是，諸多無關生死，卻攸關好壞的決擇判斷集結起來，便成為了一座巨大的山峰，逼迫著我們在生活中不斷地爬上、翻越，使日常成為了和極地相提並論，與聖母峰並駕齊驅的冒險：最難的是非題，還是比最容易的申論來得單純多了。

如何把那種極地探險的單純美好帶回人生永遠的冒險：日常之中？很難，但我們可以看將冒險故事帶回人間的他們，有著怎麼樣的體悟與轉變。

書中不只一次提到，日常生活、撫養孩子，對作者而言毫無疑問是凌駕於南極等絕境的艱難冒險。示意圖。圖／美聯社

將冒險帶回日常生活

探險家之於社會的意義何在？我想，就是能讓我們在不冒險，或不能冒險的時候，用最輕鬆的方式，在好咖啡、好音樂甚至一隻好貓陪伴的溫暖下午，得以神遊凌駕生命之上的境地，一探究竟在那些世界的盡頭裡，有著怎麼樣不同的光景與不可思議，並用這樣的閱歷來激勵自己的人生。

而人們從事冒險本身的價值就在於，經歷過近似的體感後，那種荒野中孤立求存的體感是深刻難忘的，當回到文明世界，又在車水馬龍的斑馬線旁，煩惱該怎麼完成上司交代的任性要求時，讓我們能擁有足夠的勇氣扶持自己度過難關：一陣涼風吹起，拂過耳際時，眼光閃動了一下，想起了那一日掛在霧雨交加的溼滑巨石上，怎麼掙扎著爬上去的場景。頓時覺得，眼前這算什麼小事？做就對了。

唯有經歷過以生命為賭注的冒險，才有可能將最簡單的滿足帶回都市，帶回日常生活之中，那是一種難以言喻，只可意會的意念。不必真的是探險家，或爬過什麼高山深谷，只要你曾在某一個自然界的艱難情境中獨處過，就能看透那探險家們簡要文字背後所透出的深意。並且透過喚醒自己的體感，連結探險家們在種種犯難時刻中所經歷的喜怒哀樂，使自己的靈魂獲得宏觀的展望與延伸。

冒險不必是遠大的目標，生活即是冒險，即便最簡單的美好都值得我們珍惜。你有多久沒有充實自己的冒險記憶，或者從別人的探險故事裡，再一次提醒自己簡單的美好，感受有別於機器的溫暖生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