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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靜倫/出門就是找麻煩?沒有障礙的人,只有障礙的環境

漢聲廣播電臺主持人余秀芷,奪下今年第54屆廣播金鐘「社會關懷節目主持人獎」。 圖/取自漢聲廣播電臺
漢聲廣播電臺主持人余秀芷,奪下今年第54屆廣播金鐘「社會關懷節目主持人獎」。 圖/取自漢聲廣播電臺

漢聲廣播電臺主持人余秀芷,以「45度角的天空——秀芷的異想世界」奪下今年第54屆廣播金鐘「社會關懷節目主持人獎」。她在致詞中重申了障礙者權利倡議團體不斷重覆的話:「沒有障礙的人,只有障礙的環境。」事實上,余秀芷長年以來在節目、專欄與生活各處反覆在表達的,也都是這句。

障礙不在人身上,而是來自環境

障礙不在人身上,而是來自環境。這個概念對許多人來說難以理解,是因為我們對日常生活的細節已經太習以為常,很難想像迥然相異的生活面貌。例如:

  1. 無法自己決定出門時間:
    除非剛好住在捷運站旁,否則出門叫不到復康巴士、訂不到無障礙計程車、低底盤公車常常上不去,或者根本沒車。無論到哪裡,都要配合「外界」的時間——有低底盤公車的時間、搶到復康巴士的時間、有人接送的時間。

  2. 必須計算水量才能出門:
    因為許多地方不會有無障礙廁所,所以出門前要先算水量,一整天只能在出門前喝幾口水,不能再多。

  3. 出門就是找別人麻煩:
    除了「目的性」的出門,例如看醫生、上課、工作等,其他像是看電影、看展覽、逛書店或去餐廳用餐,都需要先調查環境的無障礙設施或服務。

    視障者參加活動要求聽打服務會被嫌麻煩;坐輪椅看展覽會被認為阻礙別人動線、被要求平日人少時再來;上餐廳吃飯時別提無障礙廁所,連門口的階梯都上不去、門寬也進不去;就連要去隔壁操場透透氣,都會以「電動輪椅的輪子會傷害PU跑道」為由而被拒絕。

很多人以為政府已經規畫了身障者的種種服務,不過這些往往是:

  1. 不能跨出家門的服務:
    政府鼓勵身障者在家中使用居家服務,但跨出門的事,即使只是買條口香糖,也不算在居服員任務裡。

  2. 不能取消的服務:
    復康巴士訂好後,如果臨時身體有狀況也不能取消,會被記點,就算貼錢也不行。但為了隔天早上8點要出門看醫生而好不容易訂到的復康巴士,卻可以因為臨時「喬」不出車而在前一天晚上打來跟預訂者取消,且沒有配套或轉介。

  3. 手冊說有才有的服務:
    身心障礙手冊不小心過期,或沒有和手冊認定綁在一起的生活大小事,或甚至根本申請不到手冊,都要自己想辦法。

如果交通運具確實規畫、公共設施在符合「使用者經驗」的方式下仔細設計,人便不會成為「有障礙的人」。 圖/王浩宇提供
如果交通運具確實規畫、公共設施在符合「使用者經驗」的方式下仔細設計,人便不會成為「有障礙的人」。 圖/王浩宇提供

許多人也覺得如今的無障礙公共服務做得很好了,不少活動主辦方還會強調自己有考慮到障礙者,卻常常出現:

  1. 荒謬無障礙做半套:
    地下停車場有無障礙停車位,卻沒有電梯上樓;展場會館有無障礙車位,但館內處處階梯,所有的路在抵達停車場後就抵達盡頭,連大門都進不去。

  2. 隔離性的公共設施:
    從上廁所搭電梯看電影到訂高鐵票,都有特別畫分出來的設備或車箱。就連無障礙兒童遊樂器材都會被單獨區隔在另一區,使用時會像展示動物一樣,被外面的人好奇觀看。

  3. 從無障礙變成路障的通道:
    為了無障礙通行而把路拓寬,拓寬後又擔心攤販和機車進去而在中間設路障,最後沒有任何人進得去。

  4. 非常障礙的無障礙坡道:
    大樓斜坡看起來有做但同樣只做半套,坡度和寬度都不對。或者就像低底盤公車一樣,坡板做了但司機不想用、用不好,輪椅一上去就摔下來。

當我們在說「無障礙」時,指涉的包括資訊上的、物理環境上的、交通運輸上的,和設施服務上的。

資訊上的無障礙,包括我們的公共指引、訂票系統、號誌辨識,或展館的語音、報讀甚至口述影像服務;物理環境上的,包括鋪面、格柵、標誌或多元路徑安排;交通運輸包括開車運具、大眾運輸與接駁安排等;設施服務,則包括前面許多公共場所無障礙設施的落實。

這便是「障礙來自環境」的意思。如果交通運具確實規畫、公共設施在符合「使用者經驗」的方式下仔細設計、資訊揭露與數位使用都能用心顧及,人便不會成為「有障礙的人」。

對多數人而言,障礙者往往被認為是少數,且被選擇性的「看不見」。只是,他們真的是少數嗎?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
對多數人而言,障礙者往往被認為是少數,且被選擇性的「看不見」。只是,他們真的是少數嗎?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

看不見,就不存在了嗎?

然而,無論是資訊、物理環境、交通運輸還是公共設施的無障礙,這些事情真的很困難嗎?大部分的調整只要仔細做好,都是可以長久使用並且推廣複製、一勞永逸的。

真正讓我們不願意去做的,往往不是「做不到」,而是覺得「不必要」——要我為了一個員工整修無障礙廁所?為了不知道會不會出現的輪椅參加者,放棄沒有電梯的場地?為了一個報名者花錢找手語翻譯?為了幾個聽障者找人來同步聽打?

為了一個廣播金鐘得獎者準備活動式升降設備?

很顯然,當「人」被看見時,他的「需求」才會被正視。然而對多數人而言,障礙者往往被認為是少數,且被選擇性的「看不見」。只是,他們真的是少數嗎?

在臺灣,被官方認定的身心障礙者高達117萬人,比原住民、新住民和移工還多。這還不包括許多尚未取得手冊認定的、意外性的工殤、暫時性的疾病、不良於行的老弱長者、難以判斷的障礙種類與程度。

但這其中最關鍵的迷思是,究竟障礙者的人數看起來少,是環境的因還是果?是因為人數很少所以不需要優化環境,還是因為環境中處處是障礙,所以大家都只能被迫繭居家中?

在有利可圖的商業市場上,需求是可以被創造出來的;在無利可圖的公共場域中,需求則可以被環境所隱身,甚至剝奪。正是因為知道出門無路、不能喝水、沒有進得去的餐廳、找不到電梯和廁所、訂不到車票、聽不見畫面、看不到聽打,並且知道一旦要求架坡板上車就會被罵、要求升降機會被白眼、尋找指引人員像在索求施捨,甚至連從房間門口都到不了家樓下,如此障礙重重的世界,誰還會想出門?誰還出得了門?

看不見,真的就不存在了嗎?

更進一步的思考是,無障礙的環境真的只對這些身體功能不一樣的人有用嗎?如同生病無力的人也可以大方使用博愛座,帶扶手的寬大無障礙廁所,中老年人不能用嗎?道路鋪面的斜坡,推著大行李箱的旅客用不到嗎?低底板公車,推著嬰兒車的父母不需要嗎?公共展館裡大片無瑕的透明玻璃,只有視障者才會意外撞上去嗎?

障礙與無障礙,都取決於人

如果無障礙設備與服務,都能有便利低廉的租借平臺;如果企業和政府都能帶頭示範落實無障礙規畫(例如逐年改進的金鐘獎、屏東的燈會與設計展);如果藝文展館與訂票系統都能分享數位無障礙設計,我們會不會看到一群很不一樣的人?

一群不再永遠被認為需要照顧、保護、扶持的「依賴者」,而可能是一群也懂得享受生活、能發揮所長、願意參與大小活動、加入公共討論、能夠成為科學家、教授、立委或打造金鐘節目的「有能者」?

如果我們不曾提供每個人同等的機會參與發揮,就無權認定他們都是弱者與少數。我們錯過的,很可能是許多原本能發展成型的獨特文化(例如美國數十年來以聾人為主體的聾人文化),以及一個本應有機會成就包容與多元的美好社會。

沒有障礙的人,只有障礙的環境。但環境中的障礙與無障礙,往往也都取決於人。

一群不再被認為需要照顧的「依賴者」,可能是一群能夠發揮所長、願意參與大小活動的「有能者」。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
一群不再被認為需要照顧的「依賴者」,可能是一群能夠發揮所長、願意參與大小活動的「有能者」。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

  • 文:葉靜倫,Right Plus 創站主編。曾任出版社資深編輯、NGO 雜工、NPOst 主編,對書寫斤斤計較但錯字很多。除了文字沒有其他技能。想當特務卻當了 10 年編輯,想養獅子卻養了一隻貓。相信智慧比外貌還重要,但離不開放大片。最喜歡善良的朋友,聰明的情人,以及各種溫柔的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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