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liver/移工為何而「逃」?當《工寮》不只是工寮 | 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 | 鳴人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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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liver/移工為何而「逃」?當《工寮》不只是工寮

《工寮》劇照。 圖/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
《工寮》劇照。 圖/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

木板拼出幾坪大為地,鐵皮及浪板圍出四方為牆。地的中央有無葉的樹枝,牆的轉角有漏光的接縫。樹,外觀上不像是土裡冒出來的,那是人工擺插在屋子正中央,有樹的外型卻不帶生機,裝飾性極強,如同在分枝的基部纏繞藍色繩索,樣態詭譎。牆的接縫外,多是漆黑一片,見不到屋主電話中提到供找路人辨識位置的芒果樹,也無法捉摸周遭地景輪廓,接縫處偶有人影閃現,屋外似有另番動靜。

屋中起初是兩名移工席地而坐,從電話這端得知待會還會有人來。當對方找到正確的芒果樹,就準備出門領路。等到再加入的二人,才從四人的對話中,理解這空間作為逃跑移工臨時庇護所的功能。爾後,就像細胞分生般,屋內人數倍增,認識的、不相識的,每名移工攜著各自理由前來,理由最終鎔合成屋內的人聲鼎沸。

蘇育賢告訴觀眾:這是工寮,是他完成於2018年《工寮》的主場景。但無論在靜態空間擺置或動態事件發生的層面,這又不像自然匯聚的工寮與其空間可能發生的事。觀看過程有揮之不去的魔幻味道在念頭縈繞。

《工寮》劇照。 圖/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
《工寮》劇照。 圖/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

《工寮》劇照。 圖/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
《工寮》劇照。 圖/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

當倉房不再是倉房,工寮還只是工寮嗎?

蘇育賢的影像創作,常將空間的再詮釋去指涉另一個心靈維度。2012年分為A side、B side、C side三段一組的《椅子》,是紀錄和童年玩伴將一把木頭椅子透過電纜線、IC板、手機和偷摘的賓士車頭標誌組裝成時光機的過程,三人煞有其事地解釋穿越時空的物理原理,及琳瑯滿目儀器的操作方式。

完成後,破窗而出的時光機,被捕捉到在鄉梓間漫遊的畫面。尾聲,當一座倉房的鐵捲門隆隆捲起,簡易型的樂團在宛如大幕升起當下,忘情地演奏。此時,時光機從倉房深處穿過樂手,在眾人眼皮下、鏡頭前溜開。

觀看《椅子》固然會被時光機操控面板突然的手機來電,那假正經(面板)被真實(手機)刺破幻覺的衝突逗得在想唬爛三小,但當蘇育賢以鐵捲門比喻做舞台大幕,樂手一個個站定位刷下音符,簡陋倉房就能做場春秋大夢,這浪漫看似隨地取材,其實是對空間再詮釋精準的挪用。

當倉房不再是倉房,工寮還只是工寮嗎?

《工寮》能從中央那株樹談起。循著蘇育賢曾以《先知》、《石膏鑼》遙想《劇場》雜誌主要成員在1965年創作《等待果陀》及《先知》的過程,理解貝克特及荒謬劇對其影響。《等待果陀》與《工寮》的發生同樣在樹的周圍,但兩者故事發展卻大異其趣。

前者的故事主人翁不明就理地等著人卻等不到人,蘇育賢的故事起初等著兩個人,最終卻冒出一群不請自來的陌生人。等不到人的故事,不確定是不是這株樹;等到一群人的故事,則因確定了外頭的指路樹而聚眾。

《等待果陀》樹的「形象」與「功能」在《工寮》被一分為二,因此屋內僅以一小段末端的叉枝替代樹的整體形象,真正具功能性的樹則處在觀眾看不到、只能透過想像而存在的屋外。當觀眾被攝影機所侷限住視野,屋外情況只能透過移工的言談、飛機越過上空的聲音去做想像。

這些觀眾並未目睹且在有限空間對更寬闊屋外投射想像的部分,最終在創作者讓鏡頭平搖出屋外,攤牌工寮所處位置的實情時,是狠狠地再回到荒謬的本意。

《工寮》劇照。 圖/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
《工寮》劇照。 圖/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

工寮成為一種容器,收納的是某種狀態

再回到前段的疑問,為何蘇育賢的《工寮》具魔幻的味道?工寮內的人數從二到四,再從四增加到五時,第五人她的出場讓工寮內的氣氛產生了變化。

細想這幾組人物出現過程所揭露的線索:首先,是屋主透過電話帶回一個女性朋友,這名女性朋友又帶著一個男性前來,這名屋主不認識的男性移工首先發難:「都沒有加班,才想說試試看,她(屋主友人)就約我逃跑。」觀眾接收到這簡陋的工寮,是作為逃跑移工的臨時中繼站。

而攝影機在四人笑鬧男移工逃跑竟還抓了瓶香水的時候,鏡位突然一換切到四人正面,當對話還能流暢的進行著,此舉暴露第二台攝影機的存在。

一個閃神,一個女性移工喊聲「晚安」就順勢探進門來,跪坐後就熟悉地問屋主:「廚具在哪兒」「這個能用嗎」,旋即翻出食材佐料油煎著雞腿。「你也不認識嗎?」「是人?還是鬼?」「會不會是移民署或警察?」聊天的四人此刻瑟縮一角議論著。

這第五人不認識屋主但因聽說這裡都是逃跑移工而前來,打破觀眾原以為「邀請入內」的規則。這不合常理卻處之泰然的闖入,攝影機似乎沒什麼被驚動,一切是安排好的,還真的是一場突發事件呢?

《工寮》劇照。 圖/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
《工寮》劇照。 圖/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

爾後,男男女女自四方匯聚,進到工寮唯一需要出示的許可證,是他們遭遇的處境,至此人物關係不再重要。工寮成為一種容器,收納的是某種狀態,狀態允合了就沒有逃離到抵達路程的問題。

這就想起蘇育賢另一作品《花山牆》,那是關於魂身自火化後抵達紙紥屋,再被立於紙紥最高處的花山牆前,經一把火再燒盡的過程。從來沒有魂身過問,該怎麼找到自己的紙紥,彷彿化作魂身,抵達就是合情合理。

隨著工寮內聚眾者多,每個移工背負的故事逐漸被眾聲給淹沒,那屋內聲音隆隆的狀態與翻譯字幕無法負荷的斷裂感,剩下就是捕捉情緒如流的蓄積與爆裂。剎那間,在一個黑幕插入後,屋內原有的聲音被悶住,鏡頭平搖出屋舍。

工寮外的實情,是廢棄倉房內樂隊的預備演出。這演出可以是殺青後的狂歡、個體在音樂中得到解放,也或許是創作者習慣謝幕的方式。在《椅子》、《Broken Ship》都是讓音樂在超乎現實的環境將事件收攏。

(※ 第12屆TIDF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將於4月30日至5月9日在台北新光影城、光點華山電影館、空總臺灣當代文化實驗場盛大展映,完整資訊詳參放映場次表。)

  • 文:Oliver(波波),台灣影評人協會成員。醫學院學士,從事心理助人工作,業餘筆記電影相關文字。經營臉書粉專《阿瑪珂德與童年放映室》,文章曾在《釀電影》、《關鍵評論網》、《娛樂重擊》等平台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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