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你再也不能回家?
隨著杜克大學在美國大學男籃封王,與美國大學運動沒什麼淵源的台灣媒體聚焦於K教頭第五座的冠軍杯,落敗的威斯康辛大學很自然地退居幕後。成王敗寇的鐵律在運動場上亦如是,熟悉過往少棒光輝歲月的我們,在細數紅葉、金龍與巨人間,總是很自然地遺落了七虎。
威斯康辛,是個外人看來很俗、冬天又冷到爆的農牧州,市場裡總有多到難以叫出名號的乳酪和香腸,好死不死又出過Jeff Dahmer這個連續殺人魔、Joseph McCarthy這號箝制言論自由、製造「紅色恐怖」氛圍的黑手,連大部分的NBA球迷都只知道湖人時期的天勾賈霸,而不知他曾是密爾瓦基公鹿隊的一員;好不容易出了個大聯盟的MVP,偏偏又是靠禁藥拿來的;儘管有這麼多可以讓美國脫口秀虧到不行的梗,但是威斯康辛大學的吉祥物卻是隻看起來跩到不行的獾。
2001年的我,初來乍到Madison這個大學城,曾有前輩很貼切地把她稱為「夢到她湖」(Lake Mendota)畔的「陌地生」,儘管真是人生地不熟的,但是運動很快地就成了我和美國人打成一片的橋樑。
一聽到我來自台灣,總是很自然地以少棒來當開場白,順便提醒我要忍受釀酒人這支爛隊;驚訝地聽到我對綠灣包裝工的熱愛之後,馬上就把我當成自家人,甚至弄到一般人想都不敢想的門票,帶著我在零下15度的酷寒中,坐在Lambeau Field的鋁板凳上朝聖,喝著瞬間降溫的「熱」巧克力,為Brett Favre加油吶喊;同學們更不忘提醒我好好利用博士生的特權,申請籃球、美式足球校隊特惠的季票;我的博士論文更是跟著一個高中棒球校隊南征北討了兩年。
每年秋冬時節的周末,就是留給美式足球校隊和包裝工隊;Bo Ryan也正好在我初到美國的這年接掌男籃隊的總教練,有那麼兩年,Kohl Center 215區G排的6號座位,就是除了宿舍椅子之外我最熟悉的一個座位;畢業後回到了台灣,客廳的正前方貼上了美式足球校隊的Camp Randall球場大海報,彷彿我從未離開那兒。
大概就是去年的這個時候開始,開啟了威斯康辛運動迷悲情的一年。威斯康辛大學男籃打入睽違14年的最後四強賽,一路拉鋸的比賽,最後5.7秒由肯塔基大學的Aaron Harrison投進逆轉的三分球;一開季令人驚喜的釀酒人,曾經在國聯中區的寶座上坐了159天,但是下半季的崩盤,卻連季後賽都沒得打;包裝工隊在NFL國家聯會冠軍戰中,一路領先卻莫名其妙地被西雅圖海鷹隊給逆轉,輸了一場早該贏的比賽,與超級盃擦身而過;美式足球校隊在Big Ten聯盟冠軍賽中,被俄亥俄州大以59:0血洗;男子冰球校隊一整年竟然只贏了史上最慘的四場比賽,2006年全美冠軍的光榮早已是斑駁的回憶;公鹿隊去年在全NBA墊底就算了,選進令人期待的Jabari Parker,卻在打了兩個月之後就整季報銷;今年的男籃雖然完成甜蜜復仇,在四強賽中宿命般地擊敗了肯塔基大學的不敗金身,但留著藍血的魔鬼硬是在捧起獎盃之前攔下了我們。
威斯康辛一定是被詛咒了吧!否則怎麼可以悲情成這樣?然而,對於命運不公的咆哮之後,漸能體會,因為球隊與地方早已融為一體,挫敗後細水長流的親密要遠超過勝利後的短暫狂歡激情。
台灣的國家代表隊固然能牽動著海內外台灣人的心,2003年的11月,透過熱情網友的網路串流,讓我和室友隔海與2300萬人共同經歷「又是高志綱!」的命運共同體。國族是我們欣賞運動唯一熟悉的角度,一旦被外國人問到家鄉城市的球隊時,總讓人啞口,要試著去解釋為什麼台灣的城市與運動是八竿子打不到的兩回事,「屬地主義」在英文裡根本難找到完美對應的名詞,因為對他們而言,運動本來就是屬於一塊土地的人民的,不需要再多用一個概念贅述。
「你再也回不了家(You Can't Go Home Again)」, Thomas Wolfe如是說。但事實上是,透過運動,我們從來沒有離開過家,但願有朝一日,我們在台灣也能透過運動,體會到那永不嫌醜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