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香港中秋節的五四三

在人力銀行找工作，常看到員工福利有「三節禮金」這一項。來了台灣才知道端午、中秋、新年是三大節。如果從前讓我猜，我會以為是過年、復活節和聖誕，因為在香港這幾個節日的假期最長。中秋收到公司的紅包對我來說是驚喜，即使收了多年，仍然保持喜獲「橫財」的快樂，開心整天，回家路上亂花點小錢圖個開心，晚上開罐頭給貓慶祝。

除了最實際、最討喜的紅包，也收過老闆送的月餅、酒、水果。香港的月餅比較狹義，一般指傳統廣式月餅，若是冰皮月餅或潮州月餅會特別指明。台灣的月餅種類廣泛，好像各種傳統餅點到了中秋也會自動變為月餅。跟公司有生意往來的廠商都會送來禮盒，讓我最虎視耽耽的，是包裝的盒子本身，如果沒同事跟我搶，便會把緞帶、禮盒或籃子都帶回家給貓玩。

台灣慶中秋的特色是烤肉，大賣場也會以此為主打，推出大量肉品和燒烤用具，於是也興沖沖買了個一次性的小烤爐，仿效台灣人烤肉渡中秋。在烤肉這件事情上，展示了一些台灣人的隨和與自在。

那時候我住在永和靠近永安市場某巷子，那一區的騎樓擠滿機車，高低不平極為難走，簡直是「無障礙空間」的相反。頭上有冷氣滴水，地上積著污水，溝渠常冒臭氣，馬路就在旁邊空氣甚差，但沿路店家還是不介意環境惡劣，在騎樓架設簡單的烤爐，就地烤肉喝啤酒，興高彩烈。受到他們隨性和歡樂的精神感染，我覺得也要湊湊熱鬧，無論如何也得烤一次中秋肉。

於是備了香腸和蔬菜，在當時八樓家裡的陽台，貓廁所和掃把雜物繞圍的小空間，克難地烤肉，還烤了魚柳給貓吃。那房子很不通風，中秋仍頗悶熱，結果弄得屋內煙霧瀰漫像火災，焦臭久久不散。此後我便沒有再烤過肉了。

台灣的中秋假期放在正日，香港卻歷年來放在中秋節翌日，中秋當晚可以盡情的玩，隔天放假才休息。小學課本教中秋前一天叫迎月，中秋節正日賞月，之後的一天叫追月。正日若是工作天，一般老闆會讓員工早退。中秋沒有紅包（香港叫「利是」），但我做過的公司也會送員工月餅或水果。

小時候過中秋很快樂，吃過豐盛的晚餐後，上去天台（台灣說屋頂）賞月，吃平常少有的高級水果，像是進口葡萄、水晶梨、楊桃、柿子、沙田柚。當然還少不了月餅，小時候只懂得越多蛋黃越好，白蓮蓉比黃蓮蓉名貴。小孩子也常得到「豬仔餅」，口味單調但造型可愛，是一隻小豬放在籠子裡，聽說從前製餅師傅以月餅的剩皮做豬仔餅，用來測試爐溫。

中秋晚上公園和公眾球場裡會有很多大人散步聊天，小孩提著燈籠追逐玩耍。即使平常不願花錢買玩具的父母，中秋也樂意給孩子買燈籠。香港傳統的燈籠很有味道，手工用竹篾或木條紮出⻣架，外面貼上彩色艷麗的玻璃紙或皺紙，常見造型有楊桃、蝴蝶、兔子、飛機，是很美麗的庶民手工藝。紙紮燈籠對孩子來說是脆弱的玩具，反而因此學著小心翼翼的珍惜，若不慎粗魯壓壞或燒破，只能懊惱地等明年才有機會再買了。後來傳統燈籠逐漸被塑膠LED燈籠取代，給小孩玩十分安全，只是情懷不再。

傳統華人社會，過節送禮似乎都有「做人情做面子」的壓力，自己省吃儉用也不能失禮於人。一盒月餅不便宜，尤其在我的童年的80年代初，記得媽媽曾經供過「月餅會」，在餅店按期供款，為著中秋可以提領十數盒月餅，送給生意往來的友人，留一盒給外婆一盒給自己。而且總會有新聞說，某某超市有失業男子偷月餅被捕。對經濟困難的家庭來說，中秋跟過年大概都是叫人難堪難過的關口。

經濟富裕以後，我接觸到的香港中秋話題，常是某某大飯店推出天價月餅，某某限量月餅要靠關係才買得到，餐廳酒樓訂座吃飯很難之類。台灣雖說經濟不景氣，但據我觀察也普遍物資過盛，中秋前電視記者例必訪問營養師，警告民眾一個月餅等於多少碗白飯的熱量，節日後又會訪問醫院，說假期多了幾成民眾吃到消化不良去求診。

長期在外地生活，我早已沒有過節的習慣或渴望（卻很歡迎假期與紅包），中秋連假樂於宅在家裡，跟貓安安靜靜地過。每次連假後的捷運車廂，偷看著車廂裡每一張飽足的玩樂過後的疲憊臉孔，我都會想，其實台灣，其實我們，還是十分十分富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