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持「長照保險」之前你需要想清楚的代價

家庭照顧者關懷總會日前發出怒吼：別再吵赴美學歷議題，長期照顧政策才是下一任總統的重要任務！家總也公開給洪秀柱、蔡英文下戰帖——兩位總統參選人的長期照顧政策為何？承諾《長期照顧保險法》何時實施？

公辦長照保險是現任總統馬英九「八年前」的政見。政府公布的民意調查中，向來有七到八成的高支持度。八年後，由於政見未兌現，再次成為大選話題也是理所當然。

不過，跟政府買一份長照保險，捫心自問，台灣人要付出哪些代價？

行政院說，長照保險上路後，月薪五萬的勞工，保費每人每月僅181元、每人每年僅2172元。聽起來沒多少錢，但請注意，這說的只是「上路前三年」的費率水準。未來，長保費跟勞保、健保一樣，都必須因應高齡化暴增的財務壓力，不斷漲價。

政府保險和商業保險的邏輯不同。你跟X光人壽、X泰人壽買保險，要保書會寫——繳多少錢、繳多久，以及「出事」後可以領多少。一切很清楚，都是事先約定。

然而，政府保險的邏輯是「保費逐年調漲」和「給付空白授權」。長照保險法草案第18條寫得很明白：保費費率依人口老化指數等指標，「每三年精算一次」。開辦第一年你每人年繳2172元，但接下來三十年就沒這等好事。

根據經建會早年委託的《長期照護保險法制財務機制及財源籌措之評估》（第103頁），學者精算了，十至二十年後，長保費至少必須調漲60%-80%。遑論三十年後，繳費者更少、提領者更多！

至於「出事」之後，你可以領回多少？

抱歉，翻遍整部長保法草案，幾乎都在談如何「收錢」。給付標準只有第39條的空白授權：「本保險之長照需要等級、給付方式與內容、給付條件、支付項目、支付條件、支付價格與其他相關事項之給付及支付標準，由保險人擬訂，報主管機關核定發布。」

收錢費率談很多，但是給付多少？一句話，政府說了算。長保法草案第34條的說明欄，則淡淡透漏一些端倪：「本保險之給付，基於『量入為出』、收支平衡之原則……」，恐怕只能提供「『基本』之長照服務」。

必須面對現實——在人口劇烈老化的前提下，政府長照保險像一份永遠還不完的貸款，而且，只會愈欠愈多。當然，它不至於是一張空頭支票，但它極有可能因為「生之者寡、食之者眾」，給付巧妙地縮水。（正如日本介護保險當前的困境）

愈早買的人（例如今年才出生，要向政府繳納六、七十年保費的孩子！），註定虧愈大。

當然你可以正面思考……

當然，任何事都需要正面思考。雖然衛福部至今沒有正式公開支付標準，但比對經建會委託報告（第51頁），以及行政院記者會的一點點資訊，可以推測，家中有人中度失能嗎？那保險給付每週到府服務12小時。不要政府派員照顧？你也可選擇拿每月3000元現金。

若家人慘況是重度失能，保險可給付住到養護中心、或折合每月90小時居家服務。假如根本排不到服務、卡不到位子？那乾脆選擇領取每月5000多元現金，請個外籍看護來家中。

正面思考啊！在開辦初期它不無小補（雖然不知道未來會縮水成啥樣），但掂掂斤兩，這份保單真的不是甚麼偉大的「保障」。對多數人來說，長照保險短期的實質意義就是——以後請外籍看護，說不定也有3000-5000元津貼可拿了。

長照保險（外勞津貼）的三個代價：黑洞化、逆分配、薪資再凍漲

BUT，為了這份「外勞津貼」，羊毛出在羊身上，長照保險必須從你我手上掙錢。

現在開辦長保，是一千七百萬個勞工世代繳費，七十萬個失能者領給付，其中以老人為主。無奈，四十年後，只剩下一千萬個勞工世代繳費，但恐有兩百萬失能者要搶著兌領。

這是少子化暨超高齡化的台灣魔咒。一開始，長照保險是小小的太陽，照亮你我的希望，但它很快可能塌陷為一枚黑洞。而且它的問題如同健保，並不是「會倒」，而是它「不會倒」！（前健保局副總經理語）這是長保的第一個代價，也是政府只公布「初期保費」的最大盲點——它成立之後，就必須永無止盡吸取各方財源，以求自身存續。

其次，政府抽取的保險費類似「人頭稅」。每一個人都要繳，原則上家有幾口繳幾份。但麻煩的是，全國各縣市民眾，大家依相同的標準繳保險費，最後卻得不到相同的給付。

偏鄉地區？缺乏長照實際建設，居民勢必只能領取現金，金額大約只有一般服務的30%；反觀都會區家庭，卻可取得全額服務。你住台北市？那服務資源豐沛，長保有各種人力、輔具、課程、諮詢可以幫你。你住偏鄉或離島？長保只能用服務額度的三成，折算成鈔票打發你。

此外，窮人活得短、富人活得長，但長期照顧通常是超高齡老人才有的問題。以及，現在加保的老人領得多，但現在繳費的青年，未來註定領得少。

換句話說，長照保險的財源徵收邏輯，乃是城鄉、階級、世代的「多重逆向分配」——人人都要繳錢給政府，但最後偏鄉得的少、窮人得的少、青年得的少；城市得的多、富人得的多、目前老年人得的也多。富者愈富，這是它的第二個代價。

第三個代價是，台灣受雇者的薪資水準，很可能繼續凍漲下去。

你每繳一元保費，代表雇主也要對繳一點三元。站在雇主角度想想，保費繼續漲，企業負擔的額度就愈來愈高，能加薪的空間自然也有限。前行政院長江宜樺曾說過，修勞基法、提勞退，把這些成本算進去，台灣人薪水就等於「有漲」，還等於上漲16%呢！故對前行政院長來說，我國絕對沒有「薪資水準倒退」的問題。此話當年雖引來一陣譁然，但長照保險會不會重蹈覆轍？當然有可能。

工商時報的社論就寫得很直接：「實施長照險而增加的負擔，勢必進一步壓縮企業調整薪酬的能力，其實對勞工未必有利。」

想清楚，再決定支持否

任何制度一定有支持者。

幾位關心長照政策的學者曾預言：若基礎服務建設不足就強行開辦長照保險，將阻礙社區及居家式服務發展，或刺激服務提供者財團化。

不過，其實這正好是長照保險得到政治支持的重要原因。舉例，對醫療財團（可直接經營長照服務）而言，長照保險一口氣從民眾手上徵收數百億、將來甚至上千億的經費，每年要再支付出去。產業規模瞬間膨脹，大餅就在眼前，誰不想咬一口？下一個明星產業，大概就在這裡頭了！

對壽險財團而言，大家也摩拳擦掌。因為長保法可以重演全民健保刺激醫療險市場的「點火效應」。免費的全民行銷機會，保險業務當然樂觀其成。

最後，對於曾被商業長照險「拒保」的人來說，以自己的角度，似乎也該支持政府長照保險。（例如筆者年輕時曾脊椎受傷）

你支持《長照保險法》嗎？

高齡長期照顧的需求愈來愈大，馬英九總統八年前提出的政見，對現在的台灣（女性勞參低、高齡勞參低、服務人力不足、政府習於濫灑錢）而言，是合理的嗎？等待長照保險，究竟是等待黎明的太陽，還是噩夢的黑洞？

投資政府保單有賺有賠，我不會說一定好或不好。但，跟政府買保險之前，請詳閱公開法規草案，研究一下試算說明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