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照不敵重陽禮金？一直發一直發一直發的老人政策

重陽節將至，家有老年人的話，大概都領到地方政府給的紅包了。這筆錢依所在縣市和老人家年齡，從數百元到數千元不等，平均一千元左右。但重陽禮金對你我晚年有何幫助？

老人生活困境可歸納為四字：「窮、病、孤、閒」。所以四大政策日漸重要：

1. 充足的退休金保障
2. 醫療與長期照顧服務
3. 老年社會參與
4. 勞動力活化

可惜退休金改革，仍是立法院無人敢碰的政治燙手山芋。普及的無障礙環境、普及的長期照顧服務，也還沒個影子。

唯獨千元重陽禮金（平均每天2.8元！），不是法定的社會福利政策，各縣市卻幾乎有志一同。雲林縣長候選人張麗善，前天公布最新的老人照顧政見，其中一項赫然還是「重陽節禮金加倍」——從一千變成兩千塊，折合每天可得5.6元。

高齡化社會，亟需建立新的服務產業及生活保障。但是為什麼蠅頭小利的重陽節禮金，竟大到變成縣市首長選舉等級的「政見」？

重陽禮金的政治怪象

第一、發禮金，對作秀有奇效。縣市長、議員、鄉鎮公所、里長，都喜歡發禮金、開記者會、跟老人合照。這件事，北從台北市長、台北市議員，南到雲林縣長、縣議員都做過。老人家只要說聲「德政」，地方父母官無不歡喜。

媒體如果用「哪裡最肥／最苛」的角度切入，寫出「全國重陽節禮金比一比」的報導，更是造成相互影響、水漲船高。地方政府紛紛緊張，深怕落於人後，於是大家演出一場集體加碼的荒謬大戲。

第二、刪禮金，可成政治攻擊。2010年蘇嘉全選台中市長時，批評胡志強禮金縮水，故提出重陽禮金加碼政見。胡志強陣營則急於撇清，指責這是因為民進黨中央執政時期的要求才減碼。蘇嘉全則反譏，這是胡志強政府預算編列錯誤云云……。小小的重陽禮金，變成牽一髮動全身的政治攻防戰。胡志強當選後，禮金加碼到蘇嘉全政見的水準，至少一年兩千元。2014年，還有議員質疑，台中市府把禮金紅包袋字樣改成「胡志強敬贈」，有政策買票之嫌。

至於高雄市，今年三月，議會刪除市府預算。議會本要藉此給市政府下馬威，結果卻刪除了重陽禮金。既然擔心得罪老年選民，於是想當然耳、趕緊協商，此事不了了之。

重陽禮金，比中央長照制度的預算還高

重陽禮金的「政治功能」，遠遠大於社會福利功能。

也許有人認為，何必計較這一點錢？讓老人家拿紅包開心一下不好嗎？

然而這不是「一點錢」。「重陽禮金」比「長照制度」更重要嗎？相信大多數人的答案是「否」。可是，各縣市政府一年發出的重陽禮金額度，2013年估計達32億元新台幣，已經高於中央社政單位長期照顧政策同年度的決算27億元了。

你家長輩手上拿到的一點小錢（錦上添花！），匯聚起來，比救苦、救病、救失能的長期照顧政策（雪中送炭！），竟然消耗了更多的國家預算。殊不知，我國長期照顧政策，窮到每年都要動用第二預備金，地方政府怕沒錢，戰戰兢兢，還不敢核給民眾充足的失能照顧服務。

日本人對現金式福利的態度是——「年金老年給付調降百分之一，對標準單薪的退休夫婦而言，大概是每個月少吃一次外食的錢，卻可替國庫節省一兆日圓。」台灣呢？地方民代和首長怕被選民罵，仍在縣議會斤斤計較：「一年一度的老人禮金不應縮水」。

然而，小小禮金的財政負擔，隨著台灣的超高速高齡化，將成肥大的現實難題。

2014年，台灣65歲以上老年人口約270萬人。但是等你65歲了，你猜還領得到那一筆「純開心」的重陽禮金嗎？國發會的人口推估指出，十二年後（2026）老年人口約為現在的兩倍，490萬人。全台灣重陽禮金的預算膨脹為兩倍，但屆時，政府的財政收入會是兩倍嗎？勞動人口萎縮，GDP能不能保住都成問題。

對縣市首長來說，四年換一任，三任後的候選人也要面對這個問題。到時候誰當「最後一棒」，誰就倒楣，必須得罪民眾。屆時，不明所以的民眾還會怨縣市首長「小氣」呢。

特別是鄉鎮地區，老化及財政惡化的情形勢必更為嚴重。所以，現在不跟民眾溝通，甚麼時候才要跟民眾溝通呢？如今，還是搞加碼的時機嗎？

中央政府的主計和審計部門，對於各縣市財政紀律向來有內控機制。去年中央政府總決算審計報告就指出：「部分地方政府一般性補助款預算編列及執行情形有欠周妥……社會福利補助，因發放老年縣民三節獎勵金政策遭扣減分。」去年新北市審計報告也批評：「重陽敬老禮金……等非法定社會福利項目……排擠其他經費之運用，亟待衡酌財政負擔及公平正義原則，審慎檢討。」

然而，當財政內控機制，遇上政治外部力量，會怎樣？螳臂擋車。

問題還是在台灣人自身觀念

重陽節禮金不會改善貧窮老人的問題，也無法縮減不同家庭的貧富差距。它是地方政府自己創造的現金政策，一般而言，愈有錢的縣市（例如天龍國）愈能發，所以甚至導致「逆向分配」——台北老人，拿得比台東老人多。

然而，只要民眾覺得「歡喜就好」，政治人物就會繼續帶頭，樂於把所剩無幾的政策銀彈濫用殆盡。發錢，發掉改革的機會，形成不在乎明天的自殺式政府。

監察院今年七月提出糾正案，好幾個鄉公所「虛增歲入預算、虛增可支出金額之預算數……傳遞錯誤訊息，掩蓋實況。」「財政困難，自有財源不足以支付每月員工薪資……仍提供法令規定項目以外之社會福利，惡化該鄉財政紀律。」換句話說，在地方政治結構下，官員寧可「假造預算」、打腫臉充胖子，還要硬發重陽禮金！

繼續罵政府？不如捫心自問，你真在乎你繳的稅金如何使用嗎？我們想要為心愛的年邁父母付出甚麼？又有甚麼是我們給不了，所以必須要請政府協助的？絕對不是印有縣市首長ｏｏｏ敬贈的千元紅包。如果有一天，家人領不到重陽節禮金了，記得好言相勸——錢要花在刀口上，台灣還有更重要的困境，等待政策資源解決。

「台灣美麗的風景是人」，這句話在黑心油事件後已受到極大的考驗。「選民的眼睛是雪亮的」，這句話會不會在接下來幾年的選舉，也被徹底推翻？有待你我共同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