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打造新時代技職人才?——從《技職教育政策綱領》談起
台灣技職教育的長期處於定位不明的狀態,若鼓勵學生畢業後先就業,直接面對快速變化的產業經濟,似乎不能只有高職學歷與學力;若鼓勵學生繼續升學或追求明星科大,又會被扣上技職教育「要拚就業力、不是拚讀書力」的大帽子。
究竟技職教育該何去何從?答案或許就在2017年3月行政院公佈的《技術及職業教育政策綱領》之中。
不要小看這份技職政策綱領,它規範了台灣未來技職教育的發展藍圖,包括願景、目標與具體方向。綱領中明確指出技職教育目前所面臨的困境——學用落差問題嚴重——這表示技職教育體系的培育內容,未能回應產業需求。
這份由行政院層級的「技術及職業教育審議會」定制的政策綱領,由林萬億政委、跨部會首長、各領域專家所組成。第一次會議中,召集人林萬億說「技職教育的翻轉,雖由教育部主責,但屬跨部會議題,需有上位的國家教育政策引導,重新思考技職教育方向。」
誠然,跨部會協調出的技職政策綱領,正是多年來技職工作者們的期望。以農業人才舉例,教育部就必須跨部會與農委會討論;醫護人才需與衛福部討論;觀光運輸人才則需與交通部協調,以強化實務與課程的連結。更何況,技職教育領域多元豐富,需要教育部跨部會協調的單位不少,而這些單位皆有列於政策綱領中。
過去,「跨部會」總被戲稱為「跨過部會就不會」,但這審議會是由行政院層級召集,負責協調各部會,並共同制定的技職政策綱領,明指技職教育的未來圖像。這份政策綱領,會成為各技職相關政策制訂過程的依據,因此綱領是否具備遠景,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未來的技職人才圖像:是專業人士,也是創新者
政策綱領指出,技職教育未來將朝著更彈性的學習制度、創新的教學內容、暢通的回流教育管道。綱領又為回應國際上的《2030年仁川教育宣言及行動框架》與《2016-2021技術及職業教育與訓練策略》,強調未來技職教育不只教授各領域的實作技術,技職生更需具備改良技術能力,以及對未來世界的想像、創業家的精神等,並以未來職業創造者作為目標,帶動產業朝向創新發展。
簡單說,就是技職人才不能只學技術,還要具備知識基礎與創造新興職業的潛力,就像技職教育資深學者、前教育部長楊朝祥所說的「具備知識基礎的專業技術人才」。
我認為,這定位相當符合國際趨勢。前陣子我到台灣IBM討論導入美國IBM的P-TECH課程模組到五專學制,P-TECH是根據企業需求人才所提出的能力發展藍圖(skills mapping),與學校共同規劃課程與授課,並導入IBM的資源。IBM眼中的技職人才,不是藍領、白領,而是新領(new collar)人才,即指具備科技能力、軟實力的科技工作者及中階技術人員。
不論是政策綱領所指的「創新創業技職人才」,或是外商公司IBM強調的「新領人才」,都回應了同一件事:在機器自動化與數位經濟時代,技術人才勢必具備一定的知識基礎,解決國外所謂的技能落差(skill gap),並且具備解決問題能力、實務經驗與數位科技能力。
若「培養具備實作力、創新力及就業力之專業技術人才」為今後技職教育的願景,技職教育或能逐漸脫離以往被視為產業與經濟的附庸,改以創新與技術改良為目標,從而帶動產業發展。
技職不應淪為產業與經濟的附庸
技職教育非職業訓練,不應完全淪為產業服務的角色。實際上技職人才在勞動力市場中,受到人才光譜的兩方夾殺,一方是自由人本的博雅教育,另一方是貼近產業需求的訂單式培訓,如職業訓練等。
技職教育長期在兩端光譜中游移,僅僅隨著不同時期教育首長的政策理念,時而學術課程多一些、時而實作課程多一些,如最近108新課綱中,高職就增加不少實作時數。
此外,實驗教育三法通過,諸多新興培養技能人才的實驗教育、自學型態出現,再加上少子化、私校退場的衝擊等,讓原本就處於弱勢的技職教育辦學受到更多挑戰。因此,實質定位必須先確認,技職教育才能往前走。
然而,我認為至今難以實質定位的問題源頭在於,台灣政府對「技術及職業教育」尚未有精準定義。「技職教育」四個字,不該只是教育部行政單位管轄的劃分,或僅是「務實致用」來稱呼其精神,這樣的定位並沒有踏實的意義。
舉例來說,屏東大學是由屏東教育大學、屏東商業技術學院合併成立,校內學生一半來自高職、一半來自高中,那屏東大學算不算技職教育?
另一個層次的舉例,外科醫師具備許多技術含量,從事深度技能的不斷操作與演練。然而,這不但不會被視為技職教育,且還能獲得不同於技職體系的政府資源與社會呼聲,試問這公平嗎?這可當作台灣在教育發展上資源分配的依據嗎?
所以,「技術及職業教育」究竟如何定義?這定義不該只是「教育部技職司」所管轄的學校,才稱作技職教育。唯有定義明確,才能進一步確立技職教育在人才培養的光譜上要站在哪個位置,並合宜地與職業訓練、大學教育及實驗教育有所區隔。
技職不只回應產業需求,也應回應社會需求
技職教育真正要回應的不只產業需求,而是「社會需求」。很多人在談論,如何讓技職被看見、被重視?我想,這不能只強調技職教育的經濟面功能,還要讓社會看見技職群體的社會參與。
我認為,新時代技職人應透過「技能」為媒介,促進社會融合。舉個例子,今年Skills for U與八位技職國手及數間高職學校,一起活化偏鄉老舊、擁有閒置空間的大鵬國小。位於新北萬里的大鵬國小,是班級數18以下的偏鄉小校,不只校園中有塊閒置空地,當地小朋友一直以來都缺乏表演藝術課程的展演舞台。
Skills for U從今年初開始規劃、設計,一直到暑假為期20天的改造過程中,不僅集結八位技職國手攜手高職生團隊,技能涵蓋油漆、花藝、配管、板金、木工、造園、設計與配電等領域,更將一個貨櫃吊進國小,協力將一座校園閒置花圃,改造成多功能藝文展演貨櫃教室。
參與的四間高職六科系學生,有機會透過專題實作課程,一改過去校內單一目的性的技能學習,讓技能所學實踐在「社會目的」的改造偏鄉行動中。
社會目的指向的社會問題、議題不只有偏鄉,若以更大格局來看,應是指向聯合國永續發展目標(The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Goals,SDGs)所關乎的教育、海洋生態等17項目標及169項具體目標,而這些正好能發揮技職教育各領域所學技術。
此外,還有擁有80會員國的國際最大技能發展組織WorldSkills,也開始展開一系列的BeChangeMaker賽事,該競賽的目的是基於技能,發展社會創新,並同時回應社會永續SDGs與自由市場(商業模式)。這意味著技職人才使用所學技能時,應融入更多社會議題,嘗試透過技能解決社會問題。
因此,技職人才的培養過程,不僅包含基礎技術與技能、創新創業思考,還得加入社會人文關懷、國際格局、社會永續思考等,才是新時代的技職人才。
技職教育發展應納入更多利害關係方
政策綱領目標三提及,產官學協力培育技職人才,我認為,應該再加上「非營利組織」,才能讓政策發展過程,吸納民間豐沛能量,作為政策推動與論述的動能,並涵融更多元利害關係方的互動。
建構多方利害關係人共同促進技職教育革新,是讓技職教育發展不再淪為少數人決定,而是涵融多元意見、價值、思想、領域,建立更完整論述的過程。只有涵融更多元的完善論述,才能保有技職教育的發展,不會因非專業因素影響發展過程與結果。
非營利組織角色的參與,也是總統蔡英文教育政見中「重新架構技職教育」具體指出的部分(如上圖)。
若說《技術及職業教育法》是技職教育的憲法,那麼《技術及職業教育政策綱領》就是技職教育的發展手冊,但受討論度卻十分低落。期待有這麼一天,大眾在討論技職教育不再只有學用落差、外國技職比台灣好、就業率等表面議題,應討論更深層的議題,而技職教育的核心就在這份技職政策綱領之中
▲ 技職國手活化老舊校園計畫紀錄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