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我和鬼變成家人的那件事》獲市場成功:「混類型」趨勢,國片怎麼做?
當電影市場不停改變,過去的成功模式,觀眾可能已太過熟悉,所以不管是院線或是串流電影,都面臨不夠刺激、不夠新鮮的壓力,其中類型跟類型滲透或融合幾乎成為「新興的電影類型」,從類型變中而來的新興的電影類型又是什麼?在國片經歷一整年的低迷以後,票房目標兩億以上的《關於我和鬼變成家人的那件事》同時融合了LGBTQ+議題,並混合包括恐怖、動作、警匪、喜劇、家庭等不同類型,大膽直接從三幕變成四到五幕的結構,獲得了市場上的成功。
這樣的狀況看來並不只出現在台灣商業電影,似乎也隱然成為國際市場的新趨勢,本篇文章旨在初步整理,以期能看出這是否成為未來趨勢;要將這件事做好,又有什麼先決條件?
台灣/國際「混類型」案例:類型進一步互相滲透
台灣過去其實出現過不少混類型的作品,但尤其是在電影上,混類型作品幾乎都難以稱得上成功,像是混合黑色幽默、懸疑、動作的《青田街一號》、《江湖無難事》和《詭扯》,或是試圖融合政治諷刺與動作元素的喜劇《健忘村》等。事實上,混類型的難度極高,即使是電影工業成熟的韓國電影,仍有許多讓觀眾摸不著頭緒的混類型案例,如結合恐怖、驚悚、黑色幽默的《哭聲》,雖獲得影評好評,在市場上仍難以回收;但像《非常警探》和《雞不可失》則是市場成功的混類型案例。
2022年在美國本土市場與影評反應同步熱烈的《鋒迴路轉:抽絲剝繭》(Glass Onion),是以黑色喜劇手法融入推理懸疑類型的成功案例,相對於仍較接近傳統推理懸疑類型的《尼羅河謀殺案》,明顯略勝一籌。而2022年的超級英雄片,可以看到《奇異博士2》大玩恐怖片哏與殭屍元素,也可以看到徹底瘋狂喜劇化的《雷神索爾4》,也都能見到類型元素進一步互相滲透的痕跡。
同時,因為觀眾需要驚喜,開始出現「破格」比如美國的《天黑請斃命》邏輯是本格推理最後卻是意料之外的結局,《媽的多重宇宙》更進一步融合武俠跟「後設」手法,香港則有《神探大戰》也是自我翻轉過往香港探案劇路數。即使在韓國、美國這樣的成熟市場,可以看到混類型若成功就大勝(take it all),但仍有融合不佳的危機。回到台灣來說,則可以說若導演在成功操作成熟的單一類型片之前就嘗試混類型,幾乎等同於難以成功。
台灣電影近期一定要提及九把刀的《月老》,其在喜劇、恐怖、奇幻上都有到位,也讓九把刀拿下一座扎實的台北電影獎最佳導演。戲劇上,則有賴孟傑的《村裡來了一個暴走女外科》,結合醫療跟情境喜劇的概念,也成為去年聲量很好的台劇。
另外,導演程偉豪藉由《紅衣小女孩》和《目擊者》各自展現出他成熟地操作恐怖及驚悚類型片型之後,開始在《紅衣小女孩2》嘗試混合奇幻、恐怖、驚悚的不同元素,最終才有成功融合恐怖、動作、警匪、喜劇、家庭等不同類型(還加上LGBTQ+的議題元素)的《關於我和鬼變成家人的那件事》。
從類型的掌握、複雜的場面調度、演員的表演節奏(特別是許光漢),應讓許光漢跟林柏宏雙雙入圍金馬,蔡振南和庹宗華也交出近年最佳表現,特效部分看似簡單但其實難度很高,也是少見得處理方式,劇本的創意、作品的成熟度理當要入圍至少六項金馬獎。
觀眾要的全都「塞好塞滿」?
近年來先不管是否混類型,大家應該都共同發現到一件事:所有電影的片長好像都愈來愈長,除了恐怖片仍然大多落在傳統的100至110分鐘範圍內,現在不管是文藝片還是動作大片,動輒都在兩個小時甚至兩個半小時以上,2022年的票房冠亞軍《阿凡達:水之道》和《捍衛戰士:獨行俠》各自長達三小時與兩小時十分鐘,近期在院線上映的《關於我和鬼變成家人的那件事》長度為兩小時九分鐘,《蟻人與黃蜂女:量子狂熱》也是兩小時五分鐘(前作《黑豹2》則更是驚人的兩小時41分鐘)。
這和前述已經說過,傳統二元對立、三幕劇的電影劇本結構,隨著觀眾愈來愈熟悉套路,變得越來越沒有辦法給予觀眾驚喜和驚艷感,所以現代電影不斷嘗試各種翻轉。舉例而言,《抽絲剝繭》就出乎意料地讓人看到後面發現,其實第一、二幕的結構被導演聰明地被倒轉了過來,為電影增添無數趣味。此外,《阿凡達:水之道》也是從頭到尾想要維持至少三方以上的勢力互相對抗與消長,讓劇情走向不斷改變。
在這樣需求下,不管電影是否混類型,都必須為了讓觀眾有更多驚喜的體驗,因而塞進更多的元素、角色或翻轉,電影時長愈來愈長,便印證這個趨勢,《關於我和鬼變成家人的那件事》也印證了這點,只要元素間能互相良好銜接,能讓觀眾驚喜,就更有機會衝出好買氣。
最終的不變法則?國片未來的基本功
即使所有東西塞好塞滿,但商業電影的故事和結構仍有部分一定不變的模式(比如,英雄最後一定要獲得某種成長或成功),那麼在這樣限制下,除了精彩翻轉或意想不到的元素(這些可不是隨便都想得出來)外,究竟什麼才是不變地可以吸引觀眾看下去的關鍵呢?我認為,終究重點還是角色。
不管是鋼鐵人、美國隊長(尤其漫威歷經巨大失敗後,傳出讓小勞勃道尼的鋼鐵人「復出」)還是《關於我和鬼變成家人的那件事》裡的吳明翰和毛毛,如何寫出栩栩如生的角色,並讓觀眾能夠從他們身上看到部分的自己,進而關心他們、想看他們的故事,並被他們的選擇所驚艷,這點會比過去更加重要。
原因無他,過去強情節的故事觀眾還沒膩,會為了某些固定的鉤子(hook)而往下看,但現在觀眾面對海量資訊,幾乎可以說天下難有真正充滿原創性、前所未見的特殊故事與情節了,那麼在同樣的模式下,能夠創造出具有獨特性格的角色,進而讓角色的個性與選擇自己開拓出沒想到的轉折與故事,就顯得比過去更加重要了。
2021和2022年,陸續席捲全球的韓劇《魷魚遊戲》和《非常律師禹英禑》都是明證。前者的強情節與故事核心如同大家所指出的其實和《大逃殺》、《飢餓遊戲》有相類之處,但重點還是劇本塑造出的角色如何深入人心,而扮演這些角色的演員紛紛入圍艾美獎(飾演成奇勳的李政宰)或打入歐洲市場(飾演脫北者鄭好娟的姜曉),也進一步印證了這點。後者也是在律政劇常見的公式模式下,透過禹英禑本身的自閉症特色,寫出了新的視角,若沒有這個角色的感動人心,它可能就只是另一部中上水準的律政劇。
回過頭來從《當男人戀愛時》、《咒》到《關於我和鬼變成家人的那件事》。或者,香港的《正義迴廊》與《飯戲攻心》,均在在告訴我們,40歲以下的導演、編劇正是最該開發的對象。《關於我和鬼變成家人的那件事》的市場成功,告訴我們在混類型之前,必須清楚個別類型。這些都要練好了,才能使出組合技,從傳統賀歲檔來看,純粹溫情取向要博得五千萬票房證明有難度,簡而言之,觀眾亦想看些有趣的東西,不要總是爸爸救女兒、救兒子、救全家,或者文藝片就是憤怒的爸爸,討厭東討厭西,其實只是不懂得表現愛。好!夠了!
《關於我和鬼變成家人的那件事》從前期開發就多方考量故事的「說法」,認真地瞭解觀眾對什麼「點」有興趣,轉化成內容。《關於我和鬼變成家人的那件事》證明議題不是不能說、證明正面面對議題跟爭議才不會裹足不前,其勇敢跟成熟值得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