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教與書單崇拜症是正常的嗎? | 周偉航 | 鳴人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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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典教與書單崇拜症是正常的嗎?

photo credit:stocksna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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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師大人文經典閱讀會考引發的高中生書單爭議,經過數週的討論,已經延燒到誠品的經典共讀計劃書單。有些學界大頭與文藝人士出面力挺「經典書單」,他們從「西方正典」談到台灣人當前的心靈空虛問題,讓各種推出書單的計劃看來理直氣壯許多。雖然他們也不見得認同各書單所列出的書。

相對來講,也有一些文人雅士認為不應設定明確的經典書單,而是該擬定幾個閱讀方向,或就算有經典書單,內容也是不斷變動的,或不限定固定的數額。但如果不設定數量上限(十本或百本),那「學界經典書單」就流為「名人推薦書單」,甚或多到沒什麼參考價值,因為超過百本以上,早在正常人類的可能閱讀量之外了。

但就算不強調「經典」,多數知識份子看來都支持要有「書單」這樣的閱讀指引。我通常不會安排給學生閱讀書單,但如果學生要我推薦,我也會提出蠻具體的建議,像是要他們去讀點金庸或倪匡,或是看看重要的連載漫畫。倪匡的東西雖然説不上是經典,但的確是不錯的創意梗來源。讀了你就知道為什麼一切都是外星人幹的。

連我這種以網路寫作、網路閱讀為主,甚至公開反對經典書單的人,心中也都暗藏了一份「書單」,那的確就該反省自問,到底為何我們都有「書單崇拜症」呢?

就歷史角度來看,古時因為書籍昂貴,取得及保存不易,因此就算是在有活字印刷術的數百年中,多數人仍只能擇優收藏書籍。會被選購的書,往往都是最常被引用,或是最有參考價值者,因此知識份子圈會存在一份「必買聖品」的經典目錄存在。

如果只能買一本,在西方大概會選聖經,中國就只會選四書了,其他的藏書基本上都由此二書延伸。就算看不懂,看不通,手握這些重要經典,心中也會有一種宗教式的安全感。

這種安全感就一路保留到現在。就算讀了之後忘了,或者看不懂,又或是根本沒看,只要弄幾本放在家中,就是感覺「有保庇」。所以不是「理解書」的過程產生內在價值,而是「藏書」的過程產生內在價值。這「藏書」包括了真有保存書的實體,也包括用眼睛大概瞄過一次。

所以雖然知識量有差別,但學界大師對於掌握經典的滿足感,或許也和藏漫畫破萬卷的阿宅差不多。

到了今日,當代知識份子都受過大學教育,於人文社會領域裡,特別是研究所以上的課程,都會有指定閱讀內容,也就是書單。有許多課程甚至完全是以閱讀經典來進行,因此只要是受過研究所教育的人,多半已養成了「透過閱讀特定書單以奠定知識基礎」的習慣。

而撰寫論文時對於參考文獻的準確性要求,又會再一次強化這樣的態度。如果個人大腦裡的知識無法連結回實際的書本,只是個人的經驗,很容易會被認為是不夠紮實的;就算連結到特定書本,也有原典權威性的高下之別。因此搬出經典強化自身言論,已內化成為知識份子的本能。

即便他們離開了學院,也還是會用這樣的知識方法來處理新的問題。碰到了社會事件,他們會回歸書單去找答案,或是與他人討論時,主動探詢:「你有看過某某著作嗎?」來確定對方知識庫的共通性。

就客觀角度來說,很難說這種態度是錯的,但「掉書單」也非唯一的知識方法,個人實務經驗與推理知識,也有一定的可靠度。到了現在,數位閱讀已經成了新的趨勢(你就是在網路上看到這篇文章的),這也是種可行的知識方法。

經典也開始大量網路化、數位化,甚至被擊碎之後,以知識系統的方式重組。大家要尋找資訊時,多半是透過搜尋引擎,這可以協助讀者快速比較各類文獻來源,原本經典擁有的權威性會被洗淡,甚至在比對之下被推翻、破滅。

閱讀因此由書單類的「目錄式」,轉變成為知識系統的「關鍵字式」,讀者心中的知識之網(各種知識連結起來的關係網絡),將可能和學者心中的知識系譜有重大落差。

學者會因此感到害怕,一是因為自已象徵的知識霸權可能崩解、失傳,二是對於數位知識與技術的無知,讓他們誤以為這類知識方法毫無價值,進而認為數位閱讀是種墮落。

學者、知識份子、書商與書店經營者之所以會熱衷於書單的議題,很可能就是基於這樣的情感推力。因為「學生不讀書」「年輕人大腦空空」,所以我們要放點正經的東西進他們腦中。

不過現在的年輕人,因為有數位閱讀的技術力,他們的閱讀量可能不會比上兩個世代遜色。他們雖然總是從通俗的文本起步(像這篇文章),但他們可以透過超連結或關鍵字,快速進入專業的知識領域,甚至打入正典的核心,這一切可能只需要幾十秒就可以完成。

像是我上面提到「掉書單」一詞,有些讀者可能會「剪下」拿去查詢,並得到以「掉書袋」這原用詞為主的資訊。他們或許會驚訝於原詞並非寫成「吊書袋」,因此又開始往真正的原典推進。如果是傳統的經典閱讀,要讀多廣多深,才能讀到「掉書袋」?

但這一切還正在起步,我們還不清楚數位閱讀是否能形成穩定可靠的機制。閱讀正典可能不再必要,但新的方法也還沒建立起來,保持懷疑的態度是應該的,這可以促進數位閱讀自我修正。而復古的經典閱讀,也不見得全然是壞事,就算失敗了,其失敗經驗也可能是重要的轉型參考。

二十幾年前,我讀大學時,系上教授分為兩派。第一派很執著於原典背頌,甚至以能背下整本為傲。第二派則主張「能查得到就不用背」,經典還是要看,但只要大概知道自己要的東西約在何方,有需要時能找得到就好。

經過這些年的科技演進,現在顯然是第二派當道的時代了,但將來應該會有第三派,認為只需要記得概念定義,需要找原典時,再用網路資料庫查找即可,至於原典本身,有閒再慢慢看吧。

於此我只能提醒,怎樣閱讀,如何閱讀,才能達成最好的學術或知識性效果,這應該是一個科學問題,應該有客觀的技術方法。但知識份子碰到「經典」時,一種宗教情結就產生了,往往會把自我在相關領域的成功連結回個人閱讀時的神秘經驗。

這樣好嗎?這會是個倫理議題,我個人是抱持著批判的態度,我也認為所有關心傳統經典知識的人,都該好好深思這個問題,並且找到自己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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