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像我一樣黑的人:白人作家「化身」黑人的探問之旅 | 鳴人選書 | 鳴人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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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像我一樣黑的人:白人作家「化身」黑人的探問之旅

美國小說家約翰.格里芬在1959年將皮膚染黑「化身」為黑人,並將其經歷寫成著作《像我一樣黑》。該書曾於1964年改編為電影,圖為電影劇照。 圖/IMDb
美國小說家約翰.格里芬在1959年將皮膚染黑「化身」為黑人,並將其經歷寫成著作《像我一樣黑》。該書曾於1964年改編為電影,圖為電影劇照。 圖/IMDb

「化身」黑人之後,我看見的真實

那名白人感覺到態度的變化和不滿的情緒,便瞪著我看。「天殺的,難怪你覺得沒人有辦法幫助你。你不給人機會表達善意。該死的,我要把這件事寫進報告裡。」他發著牢騷轉身。「你們全部的人都有點『可笑』,」然後他抬起頭,朝著傍晚的天空憤怒地宣布:「但是在我做任何事情之前,我要先去喝個爛醉,大爛醉。」

他用力踏步,走向通往原野的道路。我周圍的黑人緩緩地搖著頭,表示遺憾。我們目睹了一個可憐蟲,他長期看到黑人遭受虐待,於是一意孤行地想要彌補,但卻徹底失敗了。如果我有勇氣,我會追上他,試圖彌合他和我們之間的巨大鴻溝。

但我沒有。我走近路燈,在筆記本上寫道:

我們必須將合法的權利歸還給他們,以確保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然後每個人就他媽的不要再去管別人,任由他們去。如果我們一副為了他好的樣子(這種家長式的態度會流露我們的偏見),等於在貶低他們的尊嚴。

來自四周的敵意與誤解

天色已晚,我來不及拜訪塔斯基吉學院的院長了,只好回到巴士站,搭上一班行經阿拉巴馬州奧本(Auburn)並前往亞特蘭大的巴士。

直到我們在奧本換車以前,一路上都很順利。一如往常,黑人都坐在後排。我和另外三個人占據了後排的長椅。我們的左前方坐著一名身形高大的中年黑人婦女,右前方則坐著一名年輕的黑人男子。

在其中一站,有兩名白人婦女上車,但找不到位子坐。「白人座位區」那沒有任何南方白人男人(或青年)願意有風度地站起來讓位給她們。

巴士司機向後座叫喊,要年輕黑人男子和中年黑人婦女坐在一起,好讓白人婦女可以坐在一起。兩個人都不理會司機的請求。當白人們抬頭向後盯著我們看,我們感受到緊張加劇。

一位身穿運動衫的紅髮白人站了起來,對著後座的黑人叫道:「你們是沒有聽到司機的話嗎?老兄,讓出位子啊。」

「歡迎她們坐來這裡。」黑人平靜地說道,指著他旁邊的空位,還有走道另一邊女人旁邊的空位。

司機看起來目瞪口呆,非常不悅。他朝後座走來,努力控制自己的音量說:「她們不想和你們的人坐在一起,你是不知道嗎?她們不想。這樣夠清楚嗎?」

「她們不想和你們的人坐在一起,你是不知道嗎?」示意圖。 圖/路透社
「她們不想和你們的人坐在一起,你是不知道嗎?」示意圖。 圖/路透社

我們感覺到一件大事正在醞釀中,但是我們誰也不想看到那位已經付了車錢的年輕黑人被迫離開他的座位。如果這些女士不想跟我們一起坐,那就讓其中一位白人男人讓出他的座位,他可以來和我們一起坐。年輕的黑人不再多說,轉而凝視窗外。

那名紅髮白人發怒了。他大聲問司機:「你要我把這兩個蠢蛋從位子上攆走嗎?」

我們畏縮不動,彷彿變成了木乃伊,茫然地看著,讓自己免於遭受進一步的侮辱。

「不,看在上帝的分上,拜託,請不要動粗。」司機懇求道。

其中一名白人婦女帶著歉意看著我們,彷彿很抱歉造成了這種局面。「沒關係......」她說,「拜託......」她請求司機和年輕男子不要再幫她討位子坐了。

紅髮人繃緊了胸肌,慢慢坐下,但仍朝我們怒視。一名坐在前座的青少年竊笑著說: 「嘿,他原本真的打算要甩那個黑鬼巴掌。」白人惡霸是他的英雄,但其他白人則保持沉默,並不苟同。

在亞特蘭大車站,我們等白人先下車。其中有位白人,一名高大的中年男子,猶豫了一下,轉身走向後座。我們把自己繃緊,準備迎接另一回的侮辱。他彎腰向年輕黑人男子說: 「我只是想告訴你,在他打你之前,他必須先打趴我才行。」

我們都沒有笑。我們只是心想,為什麼當白人們還在車上時,他都沒有說話。我們點頭表示感謝,年輕的黑人則輕聲說道:「這種事隨時在發生。」

「好吧,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是站在你這一邊的,小子。」他眨眨眼,卻從沒意識到他用「小子」(boy)這個我們討厭的渾名來稱呼我們的時候,其實就已經暴露出他的認知。我們疲倦地點頭,回應他離開時對我們的示意。

我是最後一位下車的乘客。一位白人老頭,光頭,身材魁梧,穿著破舊的藍色工作服, 他專注地看著我。然後他皺起臉,好像我很可惡,哼聲說道:「呸!」他藍色的小眼睛滿是反感,毫無理由地鄙視我的膚色,讓我感到絕望至極。

這是一件小事,但其他所有的小事累加在一起,卻粉碎了我內心的某一部分。突然間, 我覺得我受夠了。突然間,我再也無法忍受這樣的屈辱——不只為了我自己,還有為所有像我一樣黑的人。我猛然轉身離去。

年輕的黑人輕聲說道「這種事隨時在發生。」示意圖。 圖/路透社
年輕的黑人輕聲說道「這種事隨時在發生。」示意圖。 圖/路透社

來回於黑白之間

偌大的巴士站裡擠滿了人。我進入男廁,進到其中一個小隔間並鎖上門。我暫時安全了,與世隔絕。我暫時擁有周圍的空間,雖然它只比一具棺材大一些。中世紀的人們會到教堂尋求庇護。而如今,只要五分錢,我就可以在有色人種的洗手間裡找到庇護。以前的聖所散發著焚香瀰漫在牆上的香氣,而現在的則充滿了消毒水的氣味。

這樣的諷刺對我造成了衝擊。我回到了喬治亞州,我祖先的故鄉。格里芬鎮就是以祖先的名字命名的。而我,作為一個黑人,頂著所有黑人都討厭的名字,因為格里芬前州長(和我無親屬關係,我也不在乎)英勇地投入讓黑人「謹守本分」的任務。某個程度就是要歸功於他的努力,我這位約翰.格里芬在光榮重返故土、這個祖先發跡的地方時,竟得在巴士站的廁所隔間裡尋求庇護。

我拿出洗面乳,塗抹在我的雙手和臉上,好去除染色劑。接著,我脫下襯衫和汗衫,用汗衫不斷擦拭皮膚,直到快要脫皮,然後拿起我的手拿鏡。我看起來又像是白人了。我重新整理行李,穿上襯衫和外套,心想要如何離開這間有色人種的廁所才不會引起注意。我猜時間是接近午夜了,但進出往來的人潮仍然很多。

奇怪的是,人們通常會在公共廁所裡輕鬆交談,但我在這裡沒有聽到,沒有任何低聲說笑的聲音。我等待著,聽到腳步聲來來去去,也聽到洗手和沖水的聲音。

許久之後,當我再也沒聽到任何腳步聲,我從我的隔間走了出來,走向通往主候車室的門。我匆忙混進人群,沒有引起注意。

轉換回白人的身分時總是很令人困惑。我不得不小心避免使用黑人之間慣用的一些隨口、有點下流的語言,因為這些話如果出自白人,是非常侮辱人的。時間已是午夜。我問了一個門房說哪裡可以找到過夜的地方。他指著一個夜空中很明顯的霓虹燈招牌——基督教青年會,大概就一個街區之遙。我發覺,雖然我作為黑人的打扮很得體,但就白人而言,我的外表看起來很邋遢。他根據衣著來評斷我,所以就指給我一個便宜的住宿選擇。

※ 本文摘自《像我一樣黑:一位化身黑人的白人作家,揭露種族偏見的勇敢之旅》〈來回於黑白之間〉,更多內容請詳參本書。

《像我一樣黑》電影劇照。 圖/IMDb
《像我一樣黑》電影劇照。 圖/IMDb


《像我一樣黑:一位化身黑人的白人作家,揭露種族偏見的勇敢之旅》
作者: 約翰.格里芬(John Howard Griffin)
譯者: 林依瑩
出版社:八旗文化
出版日期:2021/0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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