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入非洲 才懂得真正的奉獻 | 阿潑 | 鳴人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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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入非洲 才懂得真正的奉獻

馬拉威人以歌舞感謝援助的志工。圖/功夫胖達提供
馬拉威人以歌舞感謝援助的志工。圖/功夫胖達提供

來到南方對我的衝擊,失序的不僅是日升日落的方位常識,我們和世界的關係,甚至包含「社會階級」和給予。

在Eenkwendeni期間,我們最主要的工作是整理一間會漏雨的庫房,這個庫房堆滿了世界各國的愛心捐獻,滿到門一打開,捐贈品會溢出來將人埋起來,不誇張,真的就和電影劇情一樣。捐贈者不論對方是否需要,能否使用,以自己角度「施捨」,施予了幾乎要過期的奶粉、戰時防毒面具和大量N95口罩,胃管尿管手術刀……似乎想像了此地烽火慘烈,手術患者候成一列,外科醫療人員在醫院奔忙。

現實是,這家醫院只有兩個醫生,其他都是技術人員(Clinics),守候著的是小孩和產婦,這個國家多的是瘧疾和愛滋病患,能看病的都在大醫院裡。全馬拉威的外科醫師,一隻手伸出來都數得盡。

於是這滿坑滿谷的物資,給我們的最大挑戰,即是要辨別:哪些他們需要,哪些可以捨棄?哪些他們派得上用場,哪些他們不會使用?但這是物資缺乏的非洲啊,即便是過期的胃管,都顯得珍貴。我們有什麼資格,決定這些「善意」該丟倒垃圾堆?但一排生鏽的手術刀,即便是完整乾淨的,卻沒有足夠的外科醫師可以使用。

這就是非洲。遠方國家購買贖罪券的地方。他們不管當地人的環境或需要,只因我有能力我就給,那是善意那是好心那是憐憫,但那也是浪費。

同樣對現實無知的,還有來自歐美的年輕志工,背包一扛,趁著暑假心懷奉獻,但大多數時間只能晃來晃去,不知該做些什麼。

「我們對志工的印象,就是來了又走,說不上來作了什麼的人。」Enkwendeni醫院的院長Lungu來台灣時,對我們這麼說。為了不想成為「他們那種西方人」,我們直接詢問並答應協助處理該醫院當下最急迫、最需幫助的問題:一間讓人束手無策的庫房。

在灰塵四起間,噴涕打個不停的我們從潮溼的紙箱裡取出各種醫療用品和藥品,一邊好奇為什麼這個庫房對醫院是困難的問題?院長派了幾個醫院職工協助我們,他們領著醫院的薪水,但大半時間無所事事,既然醫院有這些「多餘」的人力?為什麼需要我們從千里外來「動手」整理?

沒幾天,我們清楚了原因。

在我們指揮之下,這些年輕工人和我們一起搬動紙箱,清理庫房,但卻不真正「動手整理」,他們只是站在一旁看著我們分類,或者聊天談笑。我們蹲在灰塵四溢的紙箱前,抬頭請這些工人幫忙整理「胃管」,他們開心幫忙,沒多久我們即發現各種顏色的管線最後還是會被放在同一個箱子內,除了訝異和傻眼,沒有太多情緒字眼可以形容我們的心情,後來才知,沒有受過教育的他們,是沒有邏輯分類訓練的,即使是撿取胃管分類,都是不容易的工作。

工人漸漸離去,偌大的庫房只剩我們三個台灣人清掃整理,偶爾穿著白衣的醫師、技工或護士衝進來,抓了醫療器材匆忙離去,但都不免留下深深的一眼,驚訝庫房的轉變。有時候,穿著白衣的歐美醫學生也會跟著進來走動,雙手背在身後,低頭看著我們「做工」。

我感到一種階級的界線在我們之間,我和那些白人醫學生。但當我們和馬拉威工人在一起時,儘管有指揮權,但我們這些「白人」志工,比他們更像藍領階級,做著「苦力」。

移動,讓這個世界的軸線翻轉,藍領白領,黑色白色,不再如此二元分極。跨越了赤道,翻轉了膚色界定,顛倒了心中的階級。無法對自己說謊的是,界線、階級真的存在,我看見了他,於是在我心中一直意識著這點。意識,而後才能努力消弭。

如果你問我,到了非洲有多深的心得感想或者自以為是的奉獻,我會認真說,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如何在異地自食其力忍受飢餓,以及有了能夠想像移工生活的能力,還有清楚懂得什麼叫「給予」。

有次在醫院前方等人,一位奶奶步行而來,拎著一袋香蕉,將它塞到我們手上。我們愕然,連忙推卻,她仍堅持。困於語言不通,我們不知她是要賣香蕉,或是送香蕉,便將手上提著剩餘的蔬菜也給了她。我們以為,再也不會遇上她。

沒幾天,我們外出午餐歸來,庫房裡的馬拉威工人告訴我們,一個老奶奶送來了一串香蕉,要送給我們。我們此時才了解,原來她真的是要送香蕉給我們,為的是感謝我們從那麼遠的國家來幫忙。當時我們身上還有點錢,也還無法預見日後的貧困飢餓,於是將香蕉大方送給現場的馬拉威朋友。

「為什麼她會送我們香蕉呢?」我們幾個台灣人討論很久,猜測她應該非常有錢吧,也許有片香蕉園,於是稱呼她香蕉奶奶。

再隔幾天,同伴回到住處時,告訴我們一件驚人的事:「那位香蕉奶奶,餓到坐在路邊走不動。」他將身上的餅乾給了她,只見香蕉奶奶狼吞虎嚥吃完,才恢復點力氣,「她看起來真的餓了很久。」

那她為什麼要送我們香蕉呢?我們疑惑許久,直到遇見醫院院長,他才解釋:「因為她認為在這個時候,奉獻是最重要的。」她無法思考到她未來有沒食物,不會預存糧食,只知道此刻有食物,她便應該要分享和給予。

我轉頭看著還是一團亂的庫房,看著工人們在門口撿取著適合的手術衣回家,想起有錢國家的企業為了節稅大量購買過期的醫療用品和食物送來非洲的這般「愛心」,這般慷慨的給予,我雖憎惡,卻也了解。於是,我們對院長搖搖頭:「還是不懂。」我們這些自以為來自先進文明、有錢國家的志工,以為來付出、給予、奉獻的青年,怎麼會懂得貧窮奉獻的真理呢?真的不懂。但我心裡的那條世界軸線,又再翻轉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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