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噬美少女的鄉間陰宅:大林宣彥《鬼怪屋》的怨念與復仇 | 陳夏民 | 鳴人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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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噬美少女的鄉間陰宅:大林宣彥《鬼怪屋》的怨念與復仇

《鬼怪屋》劇照。 圖/台北電影節提供
《鬼怪屋》劇照。 圖/台北電影節提供

就算近年稍嫌疲軟,日本仍然是好萊塢之外最懂得驚嚇觀眾的恐怖片製造機。提起日本恐怖經典電影,一般民眾對於《七夜怪談》(1998)、《咒怨》(2003)所開啟的原版、好萊塢重拍系譜或許並不陌生。

而比較資深的觀眾,甚至會想起1964年上映的《怪談》,以及1991年上映的《怪談比留子》(就連《牠:第二章》都以人頭蜘蛛致敬了),但鮮少有人知道大林宣彥1於1977年推出的電影處女作《鬼怪屋》(House)。這可是一部無比前衛,就算受到當時電影技術所局限,都無法掩蓋其鋒芒的天才之作。

《鬼怪屋》的劇情十分簡單,女主角在母喪數年後,因不滿父親即將迎娶女友(一名白人女性,這一安排亦有寓意,暗指父親這一代人背棄了母親「日本」),而放棄了全家出遊的計畫,於是邀請了五名女同學一同前往女主角十年未見的阿姨家。那是一座位於高地的大宅,久未有人探訪,而就在她們歡欣抵達、準備度過美好夏日時光時,此一陰宅張開大口,準備吞噬青春的生命。

老實說,電影故事單薄無比,一不小心就會變成「專供約會親熱使用」的廉價電影院與停車場電影院(drive-in theater)B級片套路,但再怎麼簡單無趣的題材,交到了天才手裡,就能開出一朵蓮花。

《鬼怪屋》劇照。 圖/台北電影節提供
《鬼怪屋》劇照。 圖/台北電影節提供

《鬼怪屋》劇照。 圖/台北電影節提供
《鬼怪屋》劇照。 圖/台北電影節提供

前衛的影像敘事風格

初執導演筒的大林宣彥,是當時日本廣告界具有名氣的導演。《鬼怪屋》的影像敘事強烈風格化,其中運鏡或是剪接手法,彷彿拼貼了許多支不同風格的廣告片,有時是長髮飄飄與全身衣物都迎著電風扇吹拂飄舞的洗髮精廣告,有時是搞笑無厘頭又帶點停格動畫感的生活童話。

而在女主角描述阿姨之所以終身獨居,就是為了等待二戰期間被徵召入伍愛人歸來的往事橋段,此刻畫風一轉,視角切換饒富趣味,讓劇中女角們看起古老無聲電影,背景的吱喳聊天彷彿變成當代的youtuber反應(reaction)影片。

有一幕甚至打破電影的敘事規則,讓不同時空、毫無關聯的陌生他者,強制闖到即將被鬼屋殺死的女學生面前。無比唐突的驚嚇,卻又在鏡頭切換過程中,讓人覺得一切合理自然,帶點《死侍》打破第四面牆的新奇感受。

本片的美術設計也是一絕。大林宣彥以滿到不能再滿的視覺設計,為原本單薄蒼白的角色勾勒出靈魂形體,讓觀眾推敲弦外之音。全片演員的服裝由當時的大型百貨公司贊助,如今看來依舊摩登時髦,而導演甚至以洋服及和服來突顯二戰所遺留下來的價值衝突(請務必留意女主角片頭與片尾的服飾變化)。

而《鬼怪屋》大量採用棚內搭景,每一幅背景景片都是藝術品等級,甚至有一幕刻意露出繪製者簽名。在實際場景穿插之下,森林、鄉間、屋內庭園幾乎真實存在著。女主角在家裡陽台與父親、新媽媽攤牌的場景,其落地窗由多面玻璃框連結而成,攝影機透過落地窗拍攝,三人站在如血色一般的夕陽背板之前。

導演透過視覺上的框架線條截斷了女主角的肢體,甚至在平行運鏡時,用透明玻璃在角色身上所映照出的多重光影,暗示其內心的複雜與多變,讓觀眾感受到純粹的美之餘,也意識到一絲不安的氣氛,在這家庭三人內蔓延。

《鬼怪屋》劇照。 圖/台北電影節提供
《鬼怪屋》劇照。 圖/台北電影節提供

《鬼怪屋》劇照。 圖/IMDb
《鬼怪屋》劇照。 圖/IMDb

二戰怨念形成的復仇意志

雖然片中充斥著美麗天真且風格各異的美少女,但本片主角終究是片名所指的這一幢鬼屋。如果《哥吉拉》是承載了日本人對原子彈的恐懼而生,那麼《鬼怪屋》便是日本社會反芻二戰期間所無法宣洩的怨念而形成的復仇意志。

片中的角色活在欣欣向榮的大城市,每個人穿著西洋服飾,生活在充滿希望與歡樂的氣氛中,背景音樂是最流行的搖滾與民謠歌曲,早已忘卻了戰爭之苦。然而在交通難以抵達的鄉間,仍有老婦(與其鬼怪同夥)無法走出戰爭所帶來的陰影,進而在逐漸西化的風潮中,成為格格不入的存在,總有一天要對這些「(無法理解歷史痛楚的)闖入者」展開最殘酷的復仇,而此怨念終於產出一幢吞噬眾人的鬼怪屋。

如同《七夜怪談》與《咒怨》當中,那無法解決的惡念一樣,鬼怪屋所反芻的惡意也沒有止消的方式。但看美麗的女孩兒一個接著一個,在歡欣氣氛的配樂伴奏下,以殘酷卻又帶點荒謬趣味的方式被屋子吃掉,也是挺有意思的。

大林宣彥不以擬真手法製造恐怖場景(可對照同年推出的義大利恐怖經典《坐立不安》),在沒有電腦動畫技術的情況下,運用特殊化妝技術與膠卷上色技術,重現足以構成一般人終極惡夢的元素——斷肢殘臂、飛翔的人頭、斷指彈奏著的鋼琴與嘴巴裡的眼珠——使其上演一場繽紛亮麗的大戲。其前衛風格,以及無法用邏輯說明的鬼怪意象,反而讓觀眾多年後再度回想起時,仍會感到難以平復的不適。

這種不適,是高明的恐怖。大林宣彥以極其前衛、至今仍超越世俗理解的絕對美感,在觀眾腦海留下了不安的種子。而這也是一名藝術家對於一整個時代所能做出的,最強的挑釁。

  • 日本名導大林宣彥為2020台北電影節焦點影人。他一生奉獻電影,癌症末期仍傾力創作,連病榻邊的夢中呢喃都掛念拍片,去年完成最後一部作品《大林宣彥:電影藏寶盒》。大林導演原已約定攜全家人及主要演員出席台北電影節,4月卻傳來他不敵病魔癌症逝世的噩耗,令人惋惜,但影迷依然能透過大銀幕感受他對電影的真摯情感。北影也將回顧放映其一鳴驚人的長片處女作《鬼怪屋》,以及《轉校生》、《穿越時空的少女》、《戰裡的野孩子》等片,同時邀集多部珍稀16釐米短片來台,並以膠捲放映16釐米作品,讓影迷一睹「影像魔術師」的創作軌跡。影片介紹請上台北電影節官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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