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苑杉/來台四年,我融入了台灣的語言,卻失去自己的聲音 | 獨立評論在天下 | 鳴人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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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苑杉/來台四年,我融入了台灣的語言,卻失去自己的聲音

示意圖,非本文所指當事人。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
示意圖,非本文所指當事人。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

下課了,我與同學踏著愉快的步伐走出教室,偶遇熟識的教授,便隨口一問:「老師今天『駕車』 來學校嗎?」一旁的朋友察覺異樣,笑著糾正:「我們叫『開車』啦!說『駕車』,好像騎馬的感覺。」我心中微微一震,畢竟距離上次被糾正,可要追溯到好久前。

2016年9月,我拎著兩個行李箱外加兩個大背包,從馬來西亞來台就讀大學,最常被人問「你中文怎麼說得那麼好?」「我在家都講中文啊!」即便自信如我,仍無法避免在中文世界遭遇的溝通障礙。

那些日常,原來那麼難理解

印象最深刻的莫過於大一向室友借東西,還要解釋老半天的窘境。「請問我可以和你借pendrive嗎?」「那是什麼?」室友困惑的問。「就是那個可以裝資料的東西啊!你要列印時,可以插進電腦的那個東西啊!」我努力搭配手勢,盡可能詳細描述它的功能、外觀,甚至搬出香港用語「手指」,然而數分鐘過去,室友還是滿頭霧水,我無奈叫出Google大神,沒想到她看了看圖片,氣定神閒的說:「喔,USB啦!」

這些再平凡不過、日常生活中觸手可及的詞彙,對一個完全不懂台灣語境的外國學生而言,溝通變得極度困難。那時我幾乎每天都詢問一千個為什麼,反覆確認我的表達,與對方的理解是否存在落差。由於傳播學院擁有不少分組報告,需要花費極大心力溝通,那時我與組員也起了不少爭執。事後回想,或許我們都在說同一件事情,卻因表達不一致,造成許多理解上的摩擦。

我有段時間相當洩氣,為何我們文化如此相近,卻仍需耗費許多溝通成本?我甚至不敢想像,那些母語根本不是的中文的外籍人士,內心是在經歷多少衝擊後,才能學會和台灣朋友順暢溝通?

語言是區分「我」與「他者」的強力工具

經過每天努力觀察與學習,我的資料庫搜集大量語言使用上的差異,除了從中慢慢調整自身的說法,也學會將這些差異視為朋友間的談資。原本活在只有「Toilet paper」與「Tissue paper」之分的世界,來到台灣後才知道「衛生紙」、「面紙」、「餐巾」、「紙巾」竟有如此複雜的區別。我開始將「Walao」收起,並用「很扯」、「傻眼」等字表達我的情緒。在無數次朋友驚呼「真的假的」後,差異真的會慢慢縮小嗎?我並不曉得。

語言向來容易區分「我」與「他者」,雖然沒人規定講「seven」、「珍奶」、「傻眼」的詞彙的人更「台」,但不會運用,彷彿便顯得格格不入。由於一些留台的大馬朋友始終保有原鄉的語言與腔調,也經歷不少被糾正與嘲笑的時刻。

雖然許多人好意提醒,但對聽者而言,這就像是宣告「我和你不一樣!」若未來看見他們身旁總圍繞一群同鄉朋友,或許不用感到詫異,因為這是他們在台灣唯一可以舒服做自己的地方。相同國家帶來的語言默契,讓他們可以隨心所欲的談論事情,不需為了溝通方便而運用陌生的字眼。

積極融入台灣的我,看似在台灣活得順風順水,卻在回國後變得裡外不是人。相較起我語言使用上的正式,朋友談話中貫穿各種方言、馬來文與英文,語言豐富度讓我相形見絀。「問你啊,我的朋友有一點在perli(諷刺)我這樣子啦,我是跟他講謝謝for那個advice,tapi(但是)hor(語氣助詞)……」朋友語言上的靈活自在,讓我思考在台灣究竟失去的是語言,還是自己的聲音。

讓我們交換彼此的語言吧!

來台4年,我終於在口語表達上消滅一切方言,並把所有的英文詞彙換成中文。當朋友提起「母湯」、「ㄏㄏ」等道地詞彙,我可以笑著回應「森77」、「傻眼貓咪」……但短時間內,我或許也無法自如運用馬來西亞的道地詞彙了。

究竟來到異地的外籍人士,能不能被視為獨立的個體,沒有強迫融入的壓力,而被允許保留原鄉的特色?或許我和台灣室友日常的相處就是最佳例子。

有天室友見我拿著洗漱用品走出門外,隨口問了一句:「你要去沖涼嗎?」我順勢回答:「對啊,我要去洗澡。」事後回想起來,「沖涼」與「洗澡」兩者微妙的語言運用,的確讓人感到窩心,我們不僅理解彼此的世界,再運用對方聽得懂的語言溝通。雙方沒有仗著語言正統性而來的權力關係,只有相互包容與尊重帶來的舒適感。

期許未來大家遇到不同文化的人,都可以減少「這在台灣叫XXX」的指正,並運用「原來你的家鄉叫XXX」的肯定。我相信彼此交換生活上的習俗與文化,或許有機會打開多一扇通往世界的窗。

(※ 作者:劉苑杉,馬來西亞籍學生。本文授權轉載自「獨立評論@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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