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大演講抗議風波:有一道傷痕,名叫「江宜樺」 | 陳方隅 | 鳴人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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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大演講抗議風波:有一道傷痕,名叫「江宜樺」

太陽花學運期間,警方以鎮暴警察驅離在行政院的學生。2014年7月,前行政院長江宜樺(中右二)以被告身分出庭。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
太陽花學運期間,警方以鎮暴警察驅離在行政院的學生。2014年7月,前行政院長江宜樺(中右二)以被告身分出庭。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

前行政院長與前台大政治系教授江宜樺,18日以系友身份回到台大政治系演講,中途遭到抗議而狼狽離開。從12月初台大政治系學會發出演講文宣時,就已引起關注,尤其文宣上說:

台灣政治哲學巨擘,從學術到政治實踐,即將透過他政治哲學的萬華鏡,向台大政治系師友及學生分享他對於政治理想、權力的本質、以及當前民主的困境等議題。

這勾起了許多人心中的那道傷痕。在18日演講受到抗議之後,媒體立刻轉發部份師長言論,認為這群抗議者「不管隨便是誰,只要他的立場和我們不一樣,我們就不讓他有說話的自由與機會。」

多元觀點當然是民主政治中非常重要的原則。然而,這樣的論點忽略了江宜樺這個人背後的脈絡(有些人是刻意忽略,有些人是因為時間經歷關係而錯過,有些人則是因為心目中的價值排序不同)。我認為,今天抗議江宜樺的人大多數不是在抗議江的立場或觀點跟自己不一樣,而是在抗議江所帶來的流血衝突與人身傷害,包括身體上的傷害,還有心理上的。

江院長自己動手埋葬了「江教授」

2014年3月23日晚上,當時的行政院長江宜樺下令驅離在行政院的抗議者,造成嚴重流血衝突。在行政院建築物裡面的抗議者形容,警察將所有記者請出去,然後關起門來把人痛毆一頓;不只是在行政院裡面的人被打,外面廣場和馬路上以靜坐方式抗議、手無寸鐵的民眾都被打得頭破血流。

當天(以及事後在許多場合)江宜樺都義正詞嚴地說:維護秩序很重要,認為自己的命令是正當的、必要的。但其實,鎮壓隔天他立刻在全國人民面前說謊,說警察「只有拍肩」;事後追究法律責任時,他說自己當晚「很早就睡著了,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江宜樺曾在2016年到台大文學院參加過研討會談儒家思想,當時沒什麼事發生,但為何這次到社科院會出大事?當年太陽花運動的現場,想必有部分學生是受到民主政治原則與自由主義思想的啟發而來的,而江對許多人來說,剛好就是這些思想的重要傳播者之一啊!大家要知道一件事,江教授在成為行政院長之前是多麼受學生喜愛的一位老師,而反江最激烈的人,可能正好就是最受到他啟發的人。

江教授在台大政治系時是「教學優良教師獎」連連得獎、出版作品受到許多人喜愛的優秀教授。政治相關科系的學生都會讀《自由主義、民族主義與國家認同》、《自由民主的理路》,還有他寫給高中生的《民族主義與民主政治》。網路上還有台大歷年畢業生找他錄「給畢業生的話」的片段,也都非常啟發人心。正因為他是如此地啟發人心,所以引來的反彈才會如此巨大。最受他啟發的人,在江教授變成江院長的過程中,也是受傷最深的人。

簡單來說,「江院長」動用了警察的棍棒、鎮暴水車,以及明顯說謊的態度,否定「江教授」對自由主義的理解與詮釋,推翻昔日對「公民不服從」的推崇,埋葬了那位深受學生喜愛且許多人當成榜樣的政治哲學導師。

太陽花學運時,前行政院長江宜樺下令警方出動鎮暴部隊驅離占領行政院的學生。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
太陽花學運時,前行政院長江宜樺下令警方出動鎮暴部隊驅離占領行政院的學生。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

當自由主義者掌權之後

在323當晚流血衝突之後,一群台大政治系友立刻聯名發表了公開信,譴責當時的江宜樺院長,並在24小時內募集到超過700人連署。這已經是他第二次被系友聯名譴責(第一次是在2013年7月份的大埔事件)。

再回到台大社科院這場抗議本身,可以討論的是:不讓江教授在台大社科院講完演講,有沒有剝奪他的表達權利?我認為完全沒有,他仍然是國立大學的講座教授,主持一個企業家出錢成立的「長風基金會」,可以不斷舉辦座談會以及發聲,而且也仍然可以用江教授的身份在各種場合充份表達意見。

這一次,人們捍衛的是:「你不要再回到這個你深深傷害過的地方、面對你曾傷害過的群體講話」的小小權利,尤其在你還沒有誠實面對這一切事情之前。人們抗議江宜樺是在抗議什麼?人們抗議的是掌權者傷害了一般人的自由權益(從大埔事件對身家財產的侵犯,到流血鎮壓),抗議掌權者說謊(拍肩,睡著不知道,打人警察找不到),抗議從「江教授」到「江院長」的言行不一。

「現在好好的管他過去做什麼?」

我不會怪罪(同時也認為,我們不應該去責罵)那些為江宜樺辯護,或者是站在「捍衛不同立場的人說話權利」原則而發言的人,因為對每個人來說,心目中的價值排序並不一樣。在演講的當下,在場很多人或許也真的就是「來聽場演講」而已,尤其是一位以特優教學、極佳口條著稱的學者演講,聽講者不了解事情的脈絡也是無可厚非。

不過我們必須要認知到的是,現在有很多人崇尚「現在好好的管他過去做什麼?」這樣的價值觀,認為不要追究過去掌權者做了些什麼傷害人民的事。這是我們社會普遍對掌權者的寬容,以及預設的教育養成的狀態,讓人們特別喜愛秩序和權威的價值。

其實,每個人都有很多問題想要問江教授。我認為,在江教授誠實回答與交待當晚決策過程之前,以及他向警察執法過當所受傷害的人們道歉之前,這些問題會一直如影隨形。這並不是他說「當教授和當院長不一樣」就可以解決的事。身為江老師的學生,以及身為一個公民,我也有很多的問題想要請教老師。

台灣社會教我們的是,即使掌權者重重地傷害了人們,受傷的人要哭、要罵、要抗議的時候都必須要很溫柔,否則就會被說是激化對立、就是破壞秩序。那麼,就讓我們溫柔地「取暖」,溫柔地「在傷口上灑鹽」,溫柔地記住自己在323當晚,不管是在現場或網路上目睹事件發生時的反應,溫柔地告訴人們:我們不會忘記拍肩、痛毆、把靜坐抗議的民眾打得頭破血流的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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