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如音/抖音洗腦神曲風靡校園:除了禁止之外的流行文化思考 | 特約作者 | 鳴人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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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如音/抖音洗腦神曲風靡校園:除了禁止之外的流行文化思考

日前因幼教現場使用歌詞超齡的抖音神曲〈黑桃A〉做律動、舞蹈活動,引起各界議論。 圖/網路影片截圖;鳴人堂製圖
日前因幼教現場使用歌詞超齡的抖音神曲〈黑桃A〉做律動、舞蹈活動,引起各界議論。 圖/網路影片截圖;鳴人堂製圖

(※ 文:蔡如音,台灣師範大學大眾傳播研究所教授)

去年12月中下旬,台灣輿論有一連串關於抖音的討論,其中一些著重在資訊安全與國家安全的討論,像是《斐姨所思》Podcast公視節目《有話好說》。另外《聯合報》也有從日常文化的角度,提出幼教現場使用歌詞超齡的抖音神曲做律動、舞蹈活動讓家長憂心,這篇報導指出幼教老師身為Z世代數位原住民的背景,慣於從抖音、YouTube等普及率高的影音平台搜尋立即可用的素材,提出把關及媒體試讀的思考。

社群媒體是當代的資訊基礎設施,也是商業、政治、戰爭、與文化的渠道,雖然看似可以從使用端設限,像是禁止公務員或在上班時間使用公家設備瀏覽抖音,以防資安破口或是被認知作戰,(那麼做流行音樂研究的公立大學教師是否也會被認定為公務員,得犧牲學術而受規範呢?)但也能多些心力討論文化的變動與複雜性,比較不會頭痛醫頭,腳痛醫腳,跟著美國腳步做議題設定,以及反覆陷入國家凌駕文化的狀態。

日前,網媒眼球中央電視台《央視鬥風向》針對「使用抖音會危害國家安全嗎」的議題,花了一個半小時推演正反兩方辯論,當中提出流行文化的關切,像是洗腦神曲的普及性,以及影片被轉貼在多個平台,不限於抖音,節目循其一貫的戲謔風格,直指流行文化在數位平台時代的新課題,從來賓演唱〈芭比Q了〉或對越南神曲〈叮叮噹噹〉(原曲為"See Tình")的熟悉,可知潛在的受眾不只是幼兒、兒童、Z世代教師,還有各個年齡層的人。

數位發展部去(2022)年12月20日舉行年終記者會,針對政府是否要全面禁抖音?部長唐鳳表示,這部份必須先取得社會共識。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片
數位發展部去(2022)年12月20日舉行年終記者會,針對政府是否要全面禁抖音?部長唐鳳表示,這部份必須先取得社會共識。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片

跟著抖音歌律動的身體

我是兩個小孩的家長、舞曲愛好者,在大學裡做流行音樂研究;我想談談身體律動、通俗舞曲,跟流行音樂產業,試圖擴大文化層面的思考。

我的兒子在國小時經歷過〈小蘋果〉的流行,女兒幾年前在幼兒園跳過韓團TWICE的〈TT〉,最近在小學體表會上,全班還跳了〈105°C的你〉。我多半是陪著開YouTube找影片,不選官方MV,而是找跳舞教學或練習影片,不是真人也可以。像是動畫版舞蹈動作的〈小蘋果〉,它的瀏覽次數還遠大過官方MV。多數時候我會以孩子為師,鏡像學習兼搞笑她純熟的動作,操演多次後,即使只練一個動作,偶爾會有驚人的主觀感受,客觀來看當然還是差強人意。

先不管是什麼音樂,誰唱的、歌詞有什麼,從兒童律動活動、社區大學MV舞、廣場舞、到百萬訂閱的「cover dance」團體,除非具備編舞專業,否則一般人的確可從網路上的流行舞影片獲得引導與學習。與特定專精舞科不同,流行舞、MV舞可以透過影像學習。身體即是介面,在節奏簡單、速度穩定、循環編曲的框架裡,重複摸索動作、角度、線條、感覺,甚至與想像或真實的鏡頭互動。

也不用假設小朋友都愛這一味,但這的確是某種去除個人化,進入集體性的一種身體經驗。可能讓人忘我,覺得好玩(例如嘗試紀律性的一致感);可能讓人飆汗,發現自己身體有某些肌肉的存在;或創造出某些感覺(如反差感)而感到興奮,當然也可能引發微妙的抗拒,而做出刻意揶揄的整齊動作。

舞曲的文化認識——從歌詞、科技、到音樂產業

剛剛著重的是律動跳舞帶來的身體能動性,與音樂內容比較無關,但因為舞曲內容常遭到歌詞不雅、品味堪憂、與社會問題連結等疑慮,包括這一次對於〈黑桃A〉的批評,我建議可設法深化對流行舞曲的文化認識——從歌詞、科技、到音樂產業。

當然,有正能量的舞曲歌詞,像是〈小蘋果〉、〈海草舞〉,早期的台語電音舞曲〈練舞功〉也是流傳性高、歌詞雅俗共賞。不過,這裏的重點絕對不是替「歌詞把關」進行質感鑑定,因為音樂以流動的方式存在於我們的日常,而日常不可能只有「正向」還是「優質」情緒。

2018年,念小學五年級的兒子班上突然開始流行傳唱〈笨小孩〉,這首1998年發行,由劉德華、吳宗憲、柯受良演唱的歌絕不是他們時代的夯曲,但可被視為小學生使用流行音樂來調節日常壓力的例子。日常有各種受壓抑與規訓的感覺與經驗,慾望的、邊緣的、怪胎的、他者的,或幽微滲透、或排山倒海,這都也是舞曲音樂也能乘載或調節的。

此外,音樂不只是歌詞,流行音樂與電子軟硬體相依,電音舞曲的創造更是如此,仰賴電腦作曲軟體與循環音色程式的堆疊設計,人聲在電子音樂製作環節裡只是其中一軌,也不一定要唱詞。

我們對某種合成器音色的弦律、鼓組節奏groove的熱烈反應,即使被評價為俗(sông)、土的聲響(如台客戰鬥舞、電音三太子音樂必備曲,羅百吉DJ Jerry做的〈FIRE〉),依然照映出特定時空條件下,創造性的文化與科技使用。台灣在70、80年代的的迪斯可舞廳與秀場,90、00年代的搖頭舞曲風潮、瑞舞場景,都呈現出本土流行舞曲場景空間與社會權力的交涉。

最後,相較於西方與其他亞洲國家(如日本、韓國泰國、印尼),台灣並非舞曲製造重鎮,快歌舞曲的發展一直有高度的混雜性——呈現同時向西方、亞洲等地借用歌與曲風的現象。90、00年代的華語快歌曾透過翻唱向韓國借曲,台語電音舞曲則向泰國買track,啟用新加坡音樂人編曲,形成某種隱形的跨國音樂產製分工網絡。

圖為黃明志(左)歌曲「不要去Club」,邀來搖頭歌鼻祖羅百吉重現復古電音。 圖/亞洲通文創提供
圖為黃明志(左)歌曲「不要去Club」,邀來搖頭歌鼻祖羅百吉重現復古電音。 圖/亞洲通文創提供

透過舞曲認識多元文化

舞曲可以作為認識多元文化與世界關係的渠道,如果在台灣的我們也能克服國族本位主義與反省身處東南亞的剝削者位置,或許十年前的泰國神曲〈用你的心來換我的電話號碼〉背後的當地樂種,鄉村歌,可以早一點進入我們的視野。

K-pop的全球興起大大的促進了新一波現代化的泰國鄉村電音舞曲,在「越南神曲」〈See Tình(叮叮噹噹)〉裡也不難聽見K-pop的影響,它的爆紅源於網友將它剪入一系列的韓國偶像音樂MV,透露出業餘愛好者的影音生產(如Remix抖音版、慢搖版等)與跨亞的多元品味。

日本唱跳團體w-inds.的主唱橘慶太在與音樂記者柴那典對談時提到,在J-pop紅遍亞洲的00時代,他們的嘻哈、迪斯可音樂雖然成功,但他卻感到不安。因為他發現其他亞洲地方的音樂,都在做高度的融合與創造。這驅使他在2012之後,開始學習編曲,進而了解一個track怎麼一步步變成後來的音樂作品,從中學習創造與翻新,並且利用這些音樂與東南亞的音樂社群交流。

從〈阿無莫Amomai〉到阿爆,台灣近幾年的確有融合又好聽的舞曲創作,但台灣好像也很久沒有推出洗腦、好聽、又能廣為流傳的流行舞曲了,這也許是抖音與音樂串流平台帶來的另一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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