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敦厚／農曆七月可以稱作「鬼月」嗎？釐清正朔才能知其意涵

（※ 文：黃敦厚，中興大學中文博士、大甲地方文史研究者）

電子媒體發達之後，每到了農曆七月，「鬼月」一詞充斥著街頭巷尾，似乎人間到處都是鬼。還記得台灣農業社會的尾端，約民國五、六十年的時候，根本很少聽到「鬼月」這個詞彙，只有長輩會告誡子弟：「七月時仔！暗時較早轉來，沒事莫去水邊𨑨迌。」（農曆七月，晚上早點回來，沒事不要去水邊嬉戲。）

近年電子媒體上對農曆七月是「鬼月」的解釋相當多，也有特別請「民俗專家」進行解說者，但大多是望文生義、想當然耳的胡謅言語，尤其誤解古代經典文獻者不在少數，缺乏民俗學考究的內涵，這些以訛傳訛的言語，令人不敢苟同。

古代曆法影響下的民俗觀

古人是以干支紀日，因此農曆十二個月，依照天干排列，元月是為寅月、二月為卯月、三月為辰月、四月為巳月、五月為午月、六月為未月、七月為申月、八月為酉月、九月為戌月、十月為亥月、十一月為子月、十二月為丑月。

朱熹在《四書章句集注，論語．衛靈公第十五》子曰行夏之時，下注：「天開於子、地闢於丑、人生於寅，斗柄建此三辰之月，皆可以為歲首。而三代迭用之，夏以寅為人正，商以丑為地正，周以子為天正也。」朱子這段話談到了歲首的觀念，所謂歲首即是指一年的開始，在不同時代有不同定制。夏朝以元月為歲首，商朝以十二月為歲首，周朝以十一月為歲首，秦朝使用曆法為「顓頊曆」，則以十月為歲首，劉邦起義十月到灞上，因此得天下之後，仍以十月為歲首。

但是此一曆法至漢代常與天象運行正朔失時違和，加上農曆十月一日過年，全國的農事尚未完成，造成民間有諸多不便，所以漢武帝頒行「太初曆」，行夏之時，民間稱便；自此以降，曆法即以此為準，每隔數百年發生日蝕、月蝕不準時，欽天監每要重測、計算，再作修正。是以頒正朔是國家重要大事，影響到人間各種行事，絕對錯不得，民間百姓便準此稱農曆正月為「人月」。

那麼，農曆七月可以稱為「鬼月」嗎？其實七月為「申月」，申字在《說文解字》中，解釋為「神也。七月，陰气成，體自申束。从臼，自持也。吏臣餔時聽事，申旦政也。凡申之屬皆从申。」申字從甲骨文、金文上看，略有如同閃電般造型，為象形字；但日後申引申為伸展、申報之申，遂再造「电」字與之別義，後代加上「雨」字後才成為今日的「電」。閃電一閃即逝，隨即或雷聲作響，或風雨大作，對古代先民而言，此等大自然的威力完全無法與之抗衡，具有變幻莫測之威力；先民信仰鬼神，他們相信傳言中的鬼神即具有此等變幻莫測之力量，因之造字時取象形之「示」與「申」合體為「神」字。

農曆七月實為祭祀鬼神之月

若進一步將1月至12月繪成圓形對應，就可以比較細膩地發現人月與申月的對應關係；農曆七月依照地支排列為「申」，與1月方向的人月「寅」相對，正因如此，農曆正月在許多地方的習俗傳統上，絕不「犒軍」、不拜「好兄弟」，由此即可了解到正月是以人的活動為主，相對應七月、申月，則可以視為鬼神之月，當然要為此舉行大祭祀了。

由此也可以了解，全台各地傳統廟宇、家庭，經常有所為「賞兵犒將」習俗，每要在下午三到五點的「申」時完成，或不少普度儀式也都講求要自申時才能開始，這背後自有其文化意涵。

傳統的祭祀依照《國語，魯語》展禽的說法：「夫聖人之制祀也，法施於民則祀之、以死勤事則祀之、以勞定國則祀之、能禦大災則祀之、能捍大患則祀之、非此族也，不在祀典。」《禮記．祭法》則言：「夫聖王之制祭祀也：法施於民則祀之，以死勤事則祀之，以勞定國則祀之，能御大菑則祀之，能捍大患則祀之。」依照民間的觀念得到朝廷敕封即屬正神，否則即為陰神或為鬼厲；但其實民間信仰對於祭祀之列，神鬼之別往往就在一線之隔。

農曆七月家家戶戶七月半的普度大祭，較慎重者有分頂、下桌，前面的頂桌拜普度公，後面的下桌，則是拜好兄弟；普度公在民間觀念地位崇高，民眾在服喪期間只拜好兄弟，不拜普度公，足見祂的地位與玉皇大帝、三官大帝是一樣的神格地位。

綜合上述，其實，農曆七月、申月正是祭祀「鬼神」的月份，我們在普度儀式中也可以發現不是只有要祭祀鬼魂，將農曆七月稱作「鬼月」，顯然是來自於媒體過度的渲染，才被普遍簡稱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