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元澈、溫宗翰／文化資產鬧雙胞：十八庄在地人深陷「恐怖情人」夢魘

（※ 文：黃元澈，玄奘大學宗教與文化碩士；溫宗翰，民俗亂彈執行編輯。）

「旱溪媽祖遶境十八庄」這個無形文化資產，在胡志強年代、台中縣市尚未合併前，由台中市東區樂成宮申請成功，但旱溪樂成宮從來就不是十八庄的一員，也不是這個活動的主辦單位；卻能運用宮廟的文化資源與政治關係，維持文化資產身分懸而未決迄今，讓人不禁質疑，台中市政府文化局與文化部文化資產局，高喊保護民俗文化資產，認同自己的文化；是不是都在打假球？

申請當年，位於當時台中縣的十八庄居民，絲毫不知隔壁縣市的文化部門，為了自己的文化資產業績，草率地讓旱溪樂成宮申請無形文化資產通過，使台中縣十八庄迎媽祖被搶奪為財團法人臺中市樂成宮的旱溪媽祖遶境十八庄；掛羊頭賣狗肉，久而不聞其臭，2010年台中縣市合併後，樂成宮挾帶著宮廟資源與政治苟合，導致臺中市政府與文化局遲遲無法處理此事許久。

「迎媽祖」「遶境」可以各自表述？

事情回到2016年，旱溪樂成宮原本期待將台中市民俗文化資產「旱溪媽祖遶境十八庄」往上申報，要讓此項由台中市認定的台中縣民俗，變成文化部指定的國家重要民俗；這才讓十八庄在地居民警覺事情不對，再加上當時民俗學界已開始公開討論此事，且文資局也開始關注到保存者認定的問題，這才讓樂成宮管理階層的國家指定夢碎。

但其實樂成宮沒有放棄，將過錯怪在十八庄當地居民沒有配合演出，做了「旱溪媽祖暨大屯十八庄聯合遶境」紅布條，要求十八庄居民懸掛，甚至要求頭庄的東女慈聖宮，不能懸掛「十八庄迎媽祖」字樣的紅布條，當年還發生所謂「鬧雙胞」事件；在媒體偏頗報導下，更是激起許多研究者與地方居民按捺不住，於是一一出面反彈。

旱溪樂成宮為此，除了一再改變歷史定位，最後甚至決定不再讓十八庄居民前往迎請媽祖，此後開始自己舉辦遶境十八庄活動，要與原有的十八庄迎媽祖互別苗頭；或許是心有不甘，也可能是為了防止「旱溪媽祖遶境十八庄」無形文化資產身分被取消，特別堅持每年與十八庄宮廟一同在農曆3月初一起駕、二十天都駐駕同一個村莊；甚至動用媒體、民代與政治力量，運籌帷幄，就是要防止十八庄在地宮廟辦理迎媽祖活動。

此舉，最後形成某些村莊的里長、部分宮廟管理階層，因為與樂成宮私交或受到特別關切，因而丟下原十八庄六頂神轎，只迎接旱溪媽祖；若由此分開遶境與迎媽祖，各走各的路，那倒還好，偏偏環繞在樂成宮的地方結構，卻始終不願放下成見，連續三、四年來，在地方上製造衝突與分裂，實在不是信徒所樂見。

比如，2019年農曆3月初十，當十八庄在地宮廟與樂成宮隊伍共同停駐於車籠埔庄大廟廣興宮時，原恭請老六媽大陣仗迎接，但當時廣興宮傾向旱溪態度己經非常明顯，所以儀式只迎請樂成宮媽祖，入廟時，甚至丟下十八庄其他頂神轎，一群工作人員只圍著樂成宮神轎迎樂。完全忘記這項民俗其實也不是只有十八庄宮廟，還有其他遠道而來的南瑤宮、萬春宮、寶藏寺等廟的媽祖。

宮廟主委淪為財團坐騎，吃相難看

隔一年（2020年）旱溪樂成宮以疫情為由，停辦遶境十八庄，十八庄信徒樂不可支，因為自從被搶奪文化資產身分以來，十八庄信徒終於首度能在旱溪樂成宮不干預下，自己辦自己的迎媽祖活動；但偏偏廣興宮主委就借疫情推拖，3月初十當天，寧願空著廟宇，也不讓十八庄宮廟的媽祖神尊駐駕入廟歇息，完全失去傳統民間信仰待人處事的厚道，也沒了台灣人最自豪的信仰熱情，寧願迎合財團人意，也不賣媽祖面子。

於是，當年當日，十八庄宮廟只好改向與振坤宮交好的觀音堂駐駕；所幸，觀音堂住持抱持著迎神迎人的熱切態度，讓十八庄的人與神，都有個休息落腳之處；當下，住持也表示，希望十八庄媽祖以後每年都可以再來。原以為事情就此圓滿落幕，意想不到，同年年底，住持卻打電話跟十八庄宮廟組成的協會人員訴說，接駕十八庄媽祖以後，受到特別關心與壓力相逼，隔年恐怕不能再接駕。

十八庄迎媽祖原本就是只有烏日、大里、霧峰、太平等角落村莊，輪流迎請媽祖參拜，旱溪媽祖只是眾多迎請的神明對象之一，樂成宮後來加入輪迎媽祖的籌備，也是以第十九庄名義參與其中，獲得文資身分加持，反客為主以後，卻忘記自己妾身未明的問題，時不時就用文化資產宣揚自己才是正統。

事實上，旱溪樂成宮的經營者，如果能發揮宮廟體現的慈悲與友善精神，當十八庄的宮廟與信徒「提出分手」，要恢復十八庄自主迎媽祖時，彼此就該好好地各自發展，各走各的路；畢竟民主國家，你遶你的境，我迎我的媽祖，兩者絲毫沒有相關；誰知，樂成宮管理階層竟然選擇變成恐怖情人，百般阻擾。

「分手不快樂」：財團結合地方政治力竟成恐怖情人

2021年，十八庄宮廟與信徒們第二次與廣興宮聯繫，但主委仍表明已答應要讓旱溪樂成宮駐駕，堅持不迎接十八庄，因此，十八庄只好轉往另一間宮廟——太和宮——駐駕，原本初十的禮俗上，應該要有廣興宮前來內新迎接媽祖的傳統，在廣興宮主事者選擇投向財團樂成宮的背棄之下，歷史認同轉向也讓儀式斷絕，當天十八庄信徒只能自行找車隊送媽祖到太平。

誰知，當十八庄隊伍進入太平工業區之後，當地的里長騎機車追趕過來，對著車隊就咆哮說，沒有經過他同意，憑什麼自己跑來遶？並與振坤宮人員當場起了口角，咆哮以後，里長可能自覺理虧就自行離去。

我們不免覺得奇怪，旱溪樂成宮都能自得其樂地去不屬他轄境的地方遶境，何以十八庄迎媽祖不能迎到其歷史傳統的過境範圍？里長究竟是持憑何法何理？台灣還有民主自由與宗教自由嗎？里長是為了信徒、為了媽祖還是為了自己在籌辦遶境活動？

2022年，十八庄宮廟與信徒們仍秉持不容青史盡成灰的態度，不願放棄地與廣興宮主委聯絡，幾次去電都無人接聽，最後一次接通電話，對方聽到是十八庄的宮廟與信徒，只淡淡說「你打錯了」就掛斷電話。

2022年農曆3月初十當天，十八庄宮廟與信徒自然沒打算前往廣興宮，在前往太和宮駐駕路上，與旱溪樂成宮隊伍擦肩而過時，兩旁信徒熱切地擺出香案迎接媽祖，不分彼此、沒有敵我差別之心。熟知，廣興宮主委這時卻一路揮舞著手，對著沿途信徒說：「不要拜，他們不是，不是要接他們」，讓許多信徒錯愕不已；這個畫面還保留在許多直播影像當中，每個觀看者都紛紛搖頭。

請問「公親佇佗位」（kong-tshin tī tó-uī）？

宮廟管理階層怎麼會帶著仇視與敵意拜媽祖？

最為諷刺是，在車籠埔光興路上，掛滿廣興宮的文宣布條，廣興宮接駕隊伍也清楚寫著「十八庄媽祖聯合遶境」；但在廣興宮主委身上，根本就看不到「聯合」，在真正的十八庄媽祖來到境內時，他卻告訴信徒「不要拜」。

這種舉動是害怕對樂成宮管理階層無法交代？怕自己像觀音堂住持那樣被關切施壓？還是害怕與十八庄宮廟「共同存在」，會不攻自破地顯現自己的虛假？

過往，臺中市政府文化局雖然多次公開表態，說明早年對文化資產相關工作並不熟悉，且現在的台中市文資委員，也公開承認當年審議旱溪樂成宮文資身分時，並沒有考量到十八庄當地居民的主體性，所以才會造成此等錯憾。

為了彌補過失，十八庄迎媽祖於2021年底終於獲得台中市文化資產身分，但文化局仍不敢真切地面對旱溪樂成宮那偽造的文化資產身分，一再強調對十八庄事件不干涉其中，說希望兩者並存。

事實上，從來就不會有人希望被欺壓的弱者要與強者並存，那不就是默許強權持續霸凌的意思嗎？

十八庄的宮廟與信徒，並不想與旱溪樂成宮競爭，只是希望他們遶他們的境，我們迎我們的媽祖，但這麼簡單的道理，從來不會是掌握資源的人可以理解的事情，因為他們不需要選擇，也不需要犧牲。十八庄的宮廟與信徒，卻必須在直面自己靈魂深處的主體性時，被迫做出選擇。

文化局從過去以來，唯一對話的對象只有十八庄，即便是與樂成宮的協商，也只是回過頭來對著被壓迫的十八庄宮廟與信徒說，希望你們能好好地與強權並存，這是多麼荒謬的文化資產守護策略？集團結構擺明就是不甩文化行政的結論，無法接受並存的事實；然則，我們任何一個具有獨立靈魂的個體，難道也都只能鄉愿地放任強權巨獸？不敢支持在地社群聲張自己的文化主體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