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戰史達林格勒戰役史:德國空軍敗亡,一蹶不振的命運之役
1943年,史達林格勒戰役的後段
1943年1月10日,蘇軍發動了準備已久的大規模攻勢。德軍防線的南方與西方都遭到突破,不得不往內退縮。16日早晨,皮托尼克失守,有六架斯圖卡與六架Bf 109在機場遭到步兵攻擊的最後一刻起飛。
這裡的戰鬥機部隊是第三「烏德特」戰鬥機聯隊底下三個大隊的志願者,他們從12月初就開始充當皮托尼克的基地防空部隊。在他們孜孜不倦的努力下,蘇軍戰鬥機與攻擊機未能阻止的物資送達,以及四萬兩千員傷兵的後送。這個中隊由格梅洛上尉(Germeroth)帶隊,這段期間一共擊落了130架敵機,而且經常是在只有兩到三架飛機同時可出擊的狀態下達成。其中戰果最豐碩的是庫特.埃朋納上士(Kurt Ebener),他擊落了33架敵機,包括重裝甲的Il-2攻擊機,以及此時幾乎與Bf 109戰機旗鼓相當的MiG-3和LaGG-3戰鬥機。
當這六架戰鬥機在1月16日躲過皮托尼克的蘇軍時,他們受命要在口袋圈內的古姆拉再次降落,可是這是一座沒有經過整備的機場。第一架飛機在雪堆上翻覆、第二架衝進一處彈坑、第三、四、五架飛機也遇到了類似的命運。只有最後一架—魯卡斯中尉(Lukas)—及時拉高,往西離開。他是唯一一架倖存的Bf 109。
這下運輸機只能降落在塞滿飛機殘骸的古姆拉了。但就在這一天,這裡的Ju 52大隊被迫急忙離開其位於薩斯克的基地,因為那裡也開始受到敵軍威脅了。在前一年冬天德揚斯克空運的總策劃莫吉克上校的指示下,他們開始使用斯佛耶佛(Sverevo)附近的一處玉米田—正好把航程發揮到極限。不到24小時,在蘇軍轟炸行動中莫吉克損失了52架,包括23架完全燒毀、40架受損的軍機。
對德軍來說不祥的1月16日
打擊接踵而來。同一天,這個不祥的1月16日,米爾希元帥加入了李希霍芬位於塔干羅格(Taganrog)的參謀列車,身上還有希特勒特別授予的權力,可以重新組織空運部隊。但他又能做什麼呢?早在他來到這裡之前,德國空軍就已經用盡一切,在人力可及的範圍內想盡辦法拯救史達林格勒的孤軍了。空軍之所以失敗,只是因為這個任務從一開始就不可能成功。現在蘇軍在皮托尼克奪走了德軍的機場照明與無線電測位裝備,還架設了誘餌裝置。有相當數量的飛行員因此上當,直接降落在敵軍地盤。
古姆拉的情況持續惡化,狹窄的跑道兩側布滿了殘骸與彈坑,每次降落都需要飛行員使出最精湛的技術與膽量。1月18日至19日之間的晚上,年輕的漢斯.吉伯少尉(Hans Gilbert)成功把沉重的兀鷹式偵察機在能見度不到50公尺的暴風雪中降落在這裡。雖然他摔斷了機尾的滑橇,但還是成功完成了自己的命令,將裝甲軍軍長胡伯將軍(Hans-Valentin Hube)救了出去。
同一天,第二十七「波爾科」(Boelke)轟炸機聯隊三大隊的大隊長提勒少校(Erich Thiel)開著一架He 111在當地降落。他是以第八航空軍代表的身分,前來了解此座臨時機場—六軍團無線電中宣稱日夜皆可使用的—的狀況。有許多運輸機不準備冒險降落,不是回頭返航,就是把炸彈艙裡的貨箱丟下去了事。提勒的報告中便說明了這點:
機場因其整平的跑道、許多殘骸與大量彈坑與彈孔所致,從1,500到2,000公尺的高度就能明顯目視。降落用的十字標記被冰雪蓋住了。我的飛機才一停下來,機場就被十架敵軍戰鬥機掃射,但這些戰鬥機受到輕型高砲的壓制,未能降低到低於800至1,000公尺的高度。同時,機場也開始受到砲兵的攻擊。我才剛關閉發動機,我的飛機就成了敵軍的練習靶。整個機場都受到重型與中型砲兵的射擊,依目前的開火位置來看,主要應該是在西南面……
技術上而言,此機場可以在白天降落,但在晚上只有經驗豐富的機組員有辦法……機場上總共有13架飛機的殘骸,造成降落區的有效寬度只有80尺。對夜間降落的滿載機而言,最危險的是跑道末端的Bf 109殘骸。羅森費上校已承諾要馬上清理這些障礙。此機場還有許多裝有口糧的貨箱,其內容物都已無法使用,有些還半埋在雪地中……
當我向保魯斯中將報離並返回我的飛機旁時,發現飛機已在砲擊中嚴重損毀,機工長也已陣亡。分隊還有另一架飛機在跑道旁,也承受了類似的損傷。雖然我在1100時就已降落,但到2000時還是沒有卸貨人員出現。即使史達林格勒的部隊如此缺乏物資,我的飛機至此都還沒有完成卸貨與取油工作。他們給我的藉口,是說砲擊使他們無法這麼做。1500時,蘇軍的U-2偵察機(譯註: Polikapov Po-2 的別稱,取自「教練機」的俄文Uchebnyy。)開始以三到四架的小隊監視機場。我從一開始就去查看飛管系統,並認定直到2200時之前,應該都不太可能讓任何一架飛機降落……如果有飛機靠近,跑道照明線上的七盞燈就會打開,提供幾公里外的飛機目視機場,然後就會被上述偵察機轟炸。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短暫發出閃光,讓飛機可以瞄準並投下炸彈艙內的貨箱……
退無可退
提勒前往六軍團指揮部討論空運遇到的種種棘手問題,但他得到的回應卻只有拒絕、埋怨與絕望。保魯斯說:「如果你的飛機無法降落,那我的軍團就完蛋了。每架成功降落的飛機都能拯救一千名官兵的性命。空投根本沒有幫助,我的人已經虛弱到無法去尋找貨箱了,而且我們也沒有運物資要用的燃料。我甚至沒辦法把防線往後退幾公里,我的部隊會因為疲累而脫隊。他們已經四天沒東西吃了。重型武器因為汽油不足而無法帶回,現在全都沒有了。最後幾匹馬我們也都殺來吃了。你能想像看著士兵倒在腐爛的屍體上、把頭敲開、直接把腦生吃是什麼感覺嗎?」
據提勒的說法,最後一句話可能是當時在場的任何人所說,包括塞德利茨— 塞德利茨將軍(Walther Kurt von Seydlitz-Kurzbach)、施密特少將、艾希列普上校(Hans Elchlepp)、羅森費上校與科本史拉格中尉(Kolbenschlag)在內。提勒在報告上說:「不管我面向哪裡,聽到的都只有責備。」
保魯斯充滿怨氣地繼續說:「身為軍團司令,我看到一位基層士兵走在我身邊,然後對我說『司令,您能不能幫我留一片麵包?』,我到底該作何反應?為什麼空軍承諾要給我們補給?到底是誰宣布這件事是可行的?如果有人告訴我這不可能做到,我絕對不會和空軍爭辯,早就趁我們還有機會的時候突破了。現在這一切都來不及了。」
六軍團司令是不是忘了堅守史達林格勒是他自己的決定呢?他是不是忘了每個空軍前線指揮官,在他做出這樣的決定時,都警告不要指望空軍能在俄國的冬季替二十五萬人運來補給呢?他不記得是偉大的元首本人拒絕了保魯斯親自發出的緊急要求,不讓他在必要時有權下令突圍、並命令六軍團待在原地,以便以六軍團的滅亡來保住元首個人的戰略主張嗎?
「元首向我保證過,」保魯斯說,「說他和全德國人民都支持六軍團,而現在整個德軍的歷史都要因為這場可怕的悲劇而蒙上陰影,就因為空軍讓我們失望!」
參謀長施密特也作出了同樣的結論,「這支偉大的軍團居然落到如此下場!」
保魯斯補充道:「我們現在已經是不同世界的人了,我們已經死了。從現在起,我們只會存在史書上。我們只能試著寬慰自己,說我們的犧牲或許還有一點點的價值。」
「死人對軍史而言已經不再重要了」:戰役結束
承受上述整段憤怒與絕望的人,只是區區一介空軍少校大隊長。他已在各方面完成了自己的職責,並和他的同袍一起盡力達成不可能的任務。提勒十分不滿地離開了孤軍的指揮部,並在他的報告中客觀地將這些將軍的不滿歸咎於他們承受的沉重精神壓力。自他從史達林格勒口袋返回後,運輸部隊又一次嘗試盡全力送更多口糧、彈藥與燃料進去供孤軍使用。即使是在1月21到22日之間的最後一晚,都還有21架滿載的He 111與四架Ju 52在古姆拉降落。最後就連這處機場也失守了。
早在幾天前,保魯斯已對第一特種勤務轟炸機聯隊一大隊(I/KG zbV 1)大隊長梅斯少校(Ernst Maess)這樣說過:「你們現在不管送什麼援助過來,都已經來不及了。我們已經完蛋了。」當梅斯告訴他,頓河西邊的運輸機基地已經受到敵軍壓迫時,將軍苦澀地回應:「死人對軍事史而言已經不再重要了。」
古姆拉被占領後,運輸機部隊只能空投貨箱,造成運輸物資的載貨量進一步減少。許多這種「炸彈」在投下後便消失在城市的廢墟中,或是地面上的德軍根本沒有力氣去撿。越來越多的食物與彈藥最後都落到敵軍手裡。
2月2日,口袋區北邊的陸軍第十一軍轉來最後的通訊:「……已盡我軍之責,戰至最後一兵一卒……」。然後通訊就中斷了。那天晚上,兩波的He 111又一次載著貨箱從城市上空飛過,但他們不管怎麼找,都找不到任何生命跡象,戰役結束了。
德國空軍在支援上付出的努力,可從其損失得到佐證。從1942年11月24日起,到1943年1月31日止,空軍一共損失266架Ju 52、165架He 111,42架Ju 86、9架Fw 200、7架He 177和1架Ju 290,計490架飛機,相當於五個聯隊,甚至超過一個航空軍的規模!
德國空軍從此再也沒有從深受的打擊中恢復過來。
※ 本文摘自《攻擊高度四千米:德國空軍崛起與敗亡的命運》第十章「史達林格勒與庫斯克的潰敗」,燎原出版授權刊登。
《攻擊高度四千米:德國空軍崛起與敗亡的命運》作者: 卡尤斯.貝克(Cajus Bekker)譯者:常靖
出版社:燎原出版出版日期:2021/05/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