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台劇回顧:打進國際市場的「類型劇」,能否成今年跳板?
2019年電視戲劇類型多元,包含靈異驚悚、燒腦推理、愛情偶像、社會寫實、職人劇、家庭通俗、原著改編到校園青春等等,都在短短的一年中,讓台劇市場有了豐厚的能量開展。各戲劇除了穩固台灣的市場性,海外成績更是表現亮眼。國際平台的相繼播出,所帶動的效益不光是版權數字,還迎來國際市場相繼投資台劇的契機,也增添國內OTT產業對戲劇挹注投資的信心。
HBO Asia將在今年推出原創科幻戲劇影集《獵夢特工》;Netflix雖在《罪夢者》、《極道千金》播出後評價兩極,但今年初推出的《彼岸之嫁》仍讓觀眾寄予厚望;以及改編自台灣原創小說、以犯罪懸疑類型片為風格的《第四名被害者》。
此外,《我們與惡的距離》製作團隊與鄭芬芬導演合作的《做工的人》也備受市場關注,該幕後團隊打出精良品牌,已是國內外平台爭相合作的指標。其它如《傀儡花》、《國際橋牌社》以及改編自作家吉田修一的同名小說《路~台灣快線~》等等戲劇陸續的推出,顯見2020台劇市場類型越來越多元。
台劇在2019年打下國際市場基底之餘,這塊跳板似乎可以越跳越高,但另一方面,我們在豐富了類型劇這一塊後,也可想想,我們還缺了什麼?
類型劇的集體爆發年
回顧2019,這一年的確是類型劇的集體爆發年。年初伊始,即有蕭敬騰主演的《魂囚西門》,驚悚又具靈異色彩,營造出忐忑不安的觀影情緒。劇中心理諮商空間簡單俐落的場景設計與擺設,對照人單影孤,尤其心理夢靨或片段式顯現的幽黑空間等影像氣氛,讓觀眾在沒有心理準備的狀態下,就直接被下一秒的恐懼突襲。
這是近年不論電影或劇集市場都偏好的題材,包括早先的《通靈少女》到今年推出的第二季,亦或去年下半年李國毅主演的《靈異街11號》。兩劇的主角原型分別從宮廟通靈者及殯葬業者的故事延展開發,大剌剌地把許多觸及死亡、遺體、靈魂等禁忌話題搬上螢幕。
這些靈異驚悚色彩,觀眾雖看得膽顫心驚,卻也反映劇中人心疑懼越躲進心裡,越生暗鬼,那些對自我以外無法解讀的想像,或許也正是主創團隊試圖從中找到樂此不彼的創作原素。
接下來接棒的,就是去年引起熱烈討論的《我們與惡的距離》。《與惡》雖是以一起重大事件為開端,初期不論媒體或觀眾的意象,關注之處都是所述「無差別殺人」的事件與背後環繞的議題性。但等戲劇播出也才知道那只是事件,真正的著墨點在於人的情感、家庭的困境、媒體與現實的掙扎,以及標籤的貼上與如何撕下的寫實環節。
在看劇的過程中,我們得以反思這些寫實的情節,可能都與我們是近乎釐米的距離,只是我們容易忽略或刻意遺忘。尤其在編劇的安排下,劇中人物面對的痛,都是環境一刀一刀刺下的傷口。賈靜雯演出受害人家屬宋喬安可以剛毅、堅強,但也既脆弱又悲憤,就算微笑也是絕望;而陳妤飾演加害人家屬李大芝,靈魂是被社會踐踏的,只能躲和藏,沒有真正的名字,她沒有罪惡,但卻不斷想要洗淨社會加諸於她的罪惡,椎心刺骨無法表達。
劇中進入角色靈魂的演員們,在各自受傷的內心彷彿踩在高空鋼索,跨幅不同的情緒層次,漸漸堆疊,讓觀看者跟著情緒走,一同垂淚療癒自我。這部從社會寫實融合到各種需要關注、討論及省思的面向,且如此叫好叫座的能量,的確給戲劇製作的台前或幕後一劑強心針。
最重要的是,在製作上尊重編劇原創,值得作為許多戲劇製作或剪接時的借鏡與參考。因為戲劇故事之所以迷人,就在於原創的筆觸,撰寫成劇本,依循拍成影像,生命自然鮮活起來。接下來在製作、編劇、導演,甚至平台支持的合而為一,才能打造一齣成功的戲劇。
類型劇以外,多元發展的台劇市場
隨著《與惡》的成功,或許在其他主創團隊心中,已將此劇作為標竿亟欲超越,並亟欲孵化該類型劇種。坦白說我認為仍有難處,因為《與惡》在往後幾年,依舊是一個時代的代表,好比我們想到《流星花園》,就等於是偶像劇的代名詞。
然而慶幸的是,不同的故事取向仍可創造不同的熱度與話題。比如去年《我們不能是朋友》及《俗女養成記》雖是IP改編的形式,卻是不同類型的代表。
以《俗女》來說,從原著江鵝的散文去改編本身就有難度,畢竟散文沒有小說的故事脈絡,改編過程必須通透原著所要表達的人物特性再去編撰。播出後能夠獲得市場廣大的反應,其實是召喚了女性觀眾長久積累無法吐露的共同心聲。
最為難得是,《俗女》在播出前並未大幅度行銷,播出後更完全是靠口碑吸引觀眾收看。沒有花俏的行銷走法或演員宣傳,至多是導演在社群媒體上的片段串流,這樣也反映出一個事實——好的故事題材,本身就已是最大的宣傳力道。
而在職人劇的表現上,《最佳利益》與《鏡子森林》,分別是律師破案和揭露記者生態的職場劇。《最佳利益》是一群懷抱公平正義的菜鳥律師,在五個月的實習期間所歷經的血戰實錄,故事以法律個案的方式推進故事線。
而《鏡子森林》則在現今網路社群不在乎新聞真假,只追求即時曝光速度和點閱率下,導演鄭文堂用戲劇告訴觀眾誰造就這樣的媒體生態,對於人心的墮落或救贖上也有深刻著墨。兩個不同的職場與敘事,著重的都是寫實這一塊,社會的生態鏈反轉到戲劇,讓觀眾看得更為深刻。
此外,BL劇《圈套》、《那一天》,帶些奇幻超寫實色彩的《如果愛,重來》,去年底開播至今收視不斷攀升的《想見你》,鏡文學推出的《驚悚劇場》,新加坡與台灣合作的燒腦片《你那邊怎樣・我這邊OK》,台灣本土漫畫改編、溫馨且藏有許多動人故事的《用九柑仔店》,及客家電視台改編自賴和經典文學作品的《日據時代的十種生存法則》,光是這幾部戲劇類型一列排開,就足以證明台灣創作市場想做出不同類型戲劇的企圖心。
類型劇的反思:偶像「甜寵劇」從未式微
猶記2016年《植劇場》喊出要為戲劇帶來一場「溫柔的革命」,於2016、2017年間推出愛情成長、驚悚推理、靈異恐怖,原著改編四大類型,包括紅極一時的《花甲男孩轉大人》、《天黑請閉眼》、《戀愛沙塵暴》、《荼蘼》等。這些新題材的嘗試,不僅給予觀眾視覺上的新鮮體驗,也打破故事既有的陳述方式。
這場「革命」過程在當年創造出戲外的高討論度,也成為製作單位決心改變戲劇架構核心的動機。如果說這是類型劇的「實驗階段」,我認為與其說是針對主創團隊的實驗(畢竟各個主創團隊都是台劇的菁英部隊),不如說是針對台劇市場觀眾的實驗,即陸續用類型劇模式的給予,觀眾是否會一直買單?
比如從台灣觀眾相近的亞洲市場為觀察,去年南韓夯劇《山茶花開時》雖以驚悚為脈絡,但更吸引人心的是劇中親情與愛情這部份,驚悚僅是點綴的一環。近期《愛的迫降》無疑是部浪漫偶像劇,光是看見孫藝珍與玄彬兩人的「撒糖」互動就令人心動,除了台灣觀眾的討論度爆棚,戲劇圈及媒體人皆在個人社群表達出熱愛與期待。
目前我們討論或收看的台灣類型劇,多元且創作力進展神速,不過若從平台或製作層面上去了解,這幾年下來到2019年,可觀察到各個平台的戲劇收案也同是滿滿類型劇。私下與內部的收案同仁接觸,已不只一次透露出希望能收到好看的「甜寵劇」。
台劇每個階段都有不一樣的成長,包括偶像劇的豐收時期,也有過海外市場100%輸出率的輝煌成績。不過這類型的劇種,彷彿在台劇市場逐漸被冷落,或許是早前幾年偶像劇大量推出,導致身為創作方的團隊,想做些有別以往的類型劇。只是近兩三年來,類型劇的確成了主流,彷彿打開了一扇門後,就此從萌芽邁向茁壯。
市場的反饋無疑可作為創作者的借鏡,從他國經驗來看見自身,不同的題材之外,有時生活中的粉紅泡泡,也會是觀眾所需的生活調劑。當需求來了,卻無法供給平衡,這些觀眾的期待,可給台劇創作者另一面向的醒思。而站在更高角度來看市場需求,推出的作品除了要讓觀眾拍手叫好,若也能同等地叫座,就算被歸類偶像劇,也是更為全面的精彩可期。
2019年的台劇,如果能夠作為國際市場的跳板,在接下來各類型戲劇陸續推出之後,國內市場有沒有更多餘裕的空間,讓編劇們繼續開發創作,進而寫下細膩動人的故事,想必更是戲劇產業需要戰戰競競面對的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