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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愉婷/一起釋放照顧壓力!讓家事移工擁有生活也擁抱自我

示意圖,非本文所指當事者。 圖/聯合報系
示意圖,非本文所指當事者。 圖/聯合報系

本報導由「我的移工家人」線上展部分支持,Right Plus獨立完成。

「我喜歡跳舞、爬山,也喜歡淨灘,因為可以認識並見到很多朋友,能讓我的心情變好。」來自印尼的英塔莉(Indri)今年45歲,12年前離鄉背井來台擔任家庭看護移工,工作地點一路從新竹、台中、雲林、林口,移動到現在的新北市五股區,照顧對象與生活風景隨著工作地不斷轉換。不變的是,英塔莉始終把握為數不多的休假日,為自己安排豐富的進修與休閒活動。

說到移工們「工作以外的生活」,在台中服務移工與新住民已逾五年、和移工們培養了深厚互動的「1095,文史工作室」(以下簡稱「1095」)創辦人官安妮有舉不完的例子:「我們知道有些移工會登山、騎重機、打羽球、組織同鄉會、舉辦電動機車改裝比賽、玩樂團、打武術等,甚至有的移工擅長化傳統的爪哇妝容,也會撥空為想結婚的同鄉朋友化妝打扮,讓他們可以在台灣先進行婚禮儀式。」

然而,即便移工活動樣態多元,真正能利用假期安排活動的移工卻不是很常見:「移工假日要能從事活動,先決條件是可以放假,且假期不能太短。」官安妮表示,比起已納入《勞基法》、休假時間穩定(每日固定上下班、每週休二日)的工廠移工(產業移工)來說,家事移工因為被勞動部認定工作性質特殊(如照顧需求連續且難以中斷),沒有受到《勞基法》規範,工時往往還很長、休假也很少,休息都來不及了,遑論安排活動。

「家事移工因為長時間勞動,多半精神、身體狀態都比較不好,長期下來,根本沒有餘裕思考如何安排休息以外的活動,許多看護都曾坦言,每個月所剩無幾的休假只想拿來補眠、放空,沒有腦袋去想其他的事。」官安妮說。

移工英塔莉(Indri,右六)喜歡與朋友們一起登山。 圖/英塔莉提供
移工英塔莉(Indri,右六)喜歡與朋友們一起登山。 圖/英塔莉提供

「上課就是休息」,在台灣圓一個求學夢

「2012年時,我剛來台灣沒多久,每個月都會到印尼店(印尼雜貨店)買印尼雜誌。那時候,在雜誌上看見空中大學(空大)的招生訊息,就去跟學校聯絡、報名,上了四年的管理學課程,順利拿到大學文憑。」剛通過華語文檢定(TOCFL)第二級的英塔莉以中文應答如流,她說:「以前在印尼想上大學卻沒有錢,現在我的收入比起以前在印尼工作時多很多,終於可以完成學業。」

在空大就學期間,英塔莉轉換過幾位雇主,因為每天晚上必須利用照顧長輩的空檔上一至兩小時的線上課程,且空大課程緊湊、每天都有作業,英塔莉花了許多心思在學業上。然而,並非每一位雇主都能支持英塔莉上大學:「曾經有一位雇主不准我上課,她說我晚上開燈寫作業,不但增加電費,還讓她的一位跟我同房的孩子難以入睡。最後有大約一年半的時間,我都只好躲在衣櫃裡、用手機照明完成功課。」

所幸空大課程剩下最後一年多時,英塔莉也轉換了一位能支持她上課的雇主:「老闆和他的家人們晚上下班回家後,會自己照顧長輩,還提供我不怕打擾的獨立空間。」對英塔莉來說,上空大不僅能完成未竟的學業夢,更為她帶來喘息:「上空大之前,我幾乎沒有休息,但如果雇主同意讓我上課,那上課時間對我來說就是休息。」

雇主家庭思維翻轉,釋放照顧壓力與移工體力

與英塔莉在空大認識的艾卡(Eka)今年24歲,來台兩年多的她和英塔莉一樣「半工半讀」:「我在印尼的時候,就知道來這邊可以上空中大學,我很喜歡上課,因為可以獲得知識。除了英文,我在空大也有上電腦和中文課。」艾卡表達對就學的喜悅時,也提到目前面臨的困境:「老闆一家人支持我上課,不過老闆的妹妹因為疫情回來台灣,她禁止我上課,希望我把所有的時間拿來照顧長輩。」

艾卡敢怒不敢言,空大學業也因此暫時中斷,不過她仍不想放棄:「服務滿三年後可以申請轉換雇主,希望未來的新雇主願意讓我回去上大學。」

艾卡說的「願意」不僅僅是雇主口頭上的允諾,還必須在理解移工的需求後,提供相應的空間與時間:「現在我的工作時間很長,常常早上7、8點起床後,一路工作到晚上11、12點,才跟長輩一起上床睡覺,完全沒有時間可以學習,我希望雇主每天能給我上課的空檔。」艾卡表示。

艾卡每個月休息一天,不過在這僅有的休假天裡,她早晚仍得打掃、做飯、為長輩洗澡,扣掉工作時間,往往只剩下一個白天可以運用:「像現在這樣每個月休假一天,我可以接受,不過未來希望這一天可以完全不用工作,這樣時間比較夠用。」艾卡說。

移工英塔莉(Indri,左2)與跳舞社團的朋友們穿上印尼不同島嶼的舞蹈服裝,演繹姿態多元的舞姿。 圖/英塔莉提供
移工英塔莉(Indri,左2)與跳舞社團的朋友們穿上印尼不同島嶼的舞蹈服裝,演繹姿態多元的舞姿。 圖/英塔莉提供

即使現在的工作狀態仍有待改善的地方,她還是會充分運用珍貴的休假:「我通常會先去找媽媽,吃她做的印尼飯菜,媽媽跟她的雇主合作很久了,雇主很相信她,也同意我可以去他家。到了下午,我會再去舞蹈社團和朋友們一起練舞。」

官安妮表示,不論對移工還是被照顧者家屬而言,長久下來,一天長達10至24小時的工作與待命時間,所承受的壓力不可言喻,如何調配適當的工作與休息時間,是未來可以加強改善的方向。事實上,政策的美意能不能落實、移工過勞能不能改善,除了立法保障家事勞工,很大程度也在於雇主是否有更多長照資源可利用,並且願意扭轉觀念,釋放移工的體力與時間。

雇主的觀念(包括是否願意善用外界資源)對移工和照顧品質都能產生重大影響,官安妮就提及:「我碰到很多雇主會向移工說『我不信任其他人』、『阿公阿嬤比較習慣你,一定會不適應(居服員)』。」

先讓彼此都能擁有生活,才能雙贏

如今,家事移工耗費大把時間與精力承接了家庭的照顧工作,且大多數寄宿在雇主家中、有的更得與長輩擠同一張床,不僅必須配合雇主家庭的生活習慣、缺乏隱私空間,甚至得隱藏自己的生活喜好(如煮食家鄉菜)。

然而對移工來說,休假不僅僅為了休息,更能從勞動中解放,滿足對生活經營與自我實現的需求,不管是放空睡覺、聚餐聚會、安排休閒活動、上課進修等,都是修復身心的途徑,回到職場後,也能帶來更好的僱傭關係與照顧品質。這種正向的循環,在英塔莉與艾卡身上都很明顯。

英塔莉會利用課餘時間參加空大的舞蹈社團,結交許多熱愛跳舞的移工朋友,她們利用休假時間互相利用YouTube學習印尼傳統舞蹈,甚至參加公開表演。空大畢業後,姐妹們每個月也會出遊,英塔莉更加入空大朋友邀約的登山社團:「爬山可以運動、休息、認識朋友,以前我跟社團的人一起爬山,現在我很已經愛上爬山,休假也會自己去。」

移工英塔莉(Indri,戴墨鏡者)與朋友們一起登山至水漾森林合照留念。 圖/英塔莉提供
移工英塔莉(Indri,戴墨鏡者)與朋友們一起登山至水漾森林合照留念。 圖/英塔莉提供

她細數自己的登山「戰績」:「陽明山、七星山、觀音山我都去過。」她也曾在過年休假期間,和一群印尼朋友前往南投衫林溪、參加兩天一夜的露營,連續徒步七小時後登上阿里山水漾森林。她甚至進一步加入台灣人為主的登山社團,如台北登山會、新北登山會等:「我不認識那些一起登山的人,但我會從家裡帶一些食物,休息時分大家吃。」

艾卡也是舞蹈社團的成員。她從小就喜愛跳舞,在印尼高中畢業後還曾經擔任舞蹈老師,在每週兩小時的課程中,帶領印尼學齡兒童學習舞蹈。她甚至曾登上2018年雅加達亞洲運動會的開幕表演殿堂,與上千名舞者以滂薄的舞蹈演繹聖火的精神

對艾卡來說,代表印尼參與亞運開幕演出,無疑是一場驕傲又難忘的生命回憶,不過在印尼教舞蹈的收入並不豐,加上艾卡的母親也在台灣擔任家事移工,十多年來的收入大部分支持了艾卡與弟弟在印尼的兒時生活。承襲母親的經驗,艾卡於是也動身來台,一邊工作、一邊繼續就學。

艾卡時常在臉書社群分享自己跳舞的短影片,對她來說,跳舞不僅僅是排遣,更延續了她在印尼從小到大的喜好與專長,成為異鄉的精神食糧:「跳舞很快樂,我喜歡和大家一起跳舞。」

英塔莉與艾卡得以在照顧工作之餘擁有「生活」,再因為生活而更能專注於工作,對所有聘僱家庭與長期受困於照顧日常的家屬來說都是重要提醒。畢竟照顧工作是一連串的經濟重擔與密集勞動,對家屬與移工而言,都是不小的負擔。若能將彼此視作「照顧夥伴」,一同分擔照顧工作,讓彼此都有喘息空間、共同享有較好的生活品質,將能形成照顧家庭、移工與受照顧者的三贏。

熱愛跳舞的艾卡(Eka,右)曾擔任雅加達亞運舞者。 圖/艾卡提供
熱愛跳舞的艾卡(Eka,右)曾擔任雅加達亞運舞者。 圖/艾卡提供


 

  • 文:黃愉婷,曾任資深社會學學徒,也曾經當過研究論文的逃兵,沒寫完的十多萬字,正慢慢的寫進報導故事裡,不得不相信「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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