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戰訓練或火力展演:漢光演習如何擺脫「聲光秀」的質疑? | 王臻明 | 鳴人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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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戰訓練或火力展演:漢光演習如何擺脫「聲光秀」的質疑?

2019年漢光演習在彰化國道戰備道操演緊急起降,F-16V完成油彈整補作業後,從戰備道起飛。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
2019年漢光演習在彰化國道戰備道操演緊急起降,F-16V完成油彈整補作業後,從戰備道起飛。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

漢光演習是國軍最重要、規模也最大的年度三軍聯合演習,一般來說分為兩個階段,一是電腦兵棋推演,二是實兵驗證。

電腦兵棋推演使用聯合戰區層級模擬系統(JTLS),模擬未來幾年國軍可能面臨的威脅,由三軍大學的教官扮演攻擊軍,國軍各部隊擔任防禦軍,進行一整周不間斷的指揮所演習。第二階段的實兵驗證,再依據電腦兵棋推演的結果,檢驗三軍部隊的作戰能力,也是國人較為熟悉的傳統實彈操演。

漢光演習從一開始到今天,也幾經變革。比如電腦兵棋推演從單純在日間舉行數天的方式,改為更貼近實戰的狀況,連續五天四夜不間斷進行。實兵驗證則依國際情勢變化或其它需求,加入過反恐演練、新武器展示、後備動員、防空演習、高速公路戰機起降、甚至是國防戰力展示等活動。

其中最高潮,電視會轉播,總統也往往會親自出席的,就是三軍聯合反登陸演習,這也是每年曝光率最高的國軍演訓活動。

往好處來看,漢光演習順應時代改變,與時俱進,在電子媒體上展現出最新銳的武器與震撼人心的火炮發射畫面,有助於提升國人對國防的信心。但往壞處來說,新加入的項目,變來變去,許多華而不實,訓練成效有限。各種作戰操演為了讓媒體拍起來好看,或牽就於蒞臨視導的長官與參觀的一般民眾,常常做出許多妥協,進而讓整場操演更像是火力展演,而不是高強度的實戰訓練,使年度最重要的一次三軍聯合作戰演習成效不彰。

2019年漢光演習,蔡英文總統視導彰化戰備道起降實兵操演。 圖/總統府 Flickr
2019年漢光演習,蔡英文總統視導彰化戰備道起降實兵操演。 圖/總統府 Flickr

方便媒體拍攝,漢光演習已非單純的部隊訓練

舉個例子,歷年來國軍在進行反登陸演習時,火炮陣地總是在視野最好的灘頭正面,排成一整排,不止軍容壯盛,炮火齊射時更是聲勢驚人。可是將我方的炮兵部署在視野良好的開闊地區,也代表敵方很容易發現我方的火炮陣地。雖然這一、兩年來炮兵部隊略有進步,加強了掩體工事與偽裝,但一整排火炮整齊地排列在灘頭,仍然極易遭到敵方的艦炮反制或空中攻擊。

正確的方式是曲射式火炮應該稍微向內陸後退一點,部署於敵方艦艇視野不及之處。以分散偽裝的方式,利用地型地物,將炮兵陣地隱藏在不容易被發現的地點。再由位於灘頭的炮兵前進觀測官或無人機、斥候直升機等單位,提供敵方坐標,進行攻擊。

以國軍目前規劃的灘岸殲敵戰術,與陸軍各型火炮的射程,曲射式火炮稍微向內陸後退幾百公尺或一公里,並不會太影響到火力的覆蓋範圍,卻可以大幅提升炮兵部隊的存活率。

相信如此基礎的炮兵部署原則,國軍炮兵部隊的基層指揮官也知之甚詳,可是在漢光演習中卻採取完全不合理的方式。最有可能的原因當然是這樣才方便媒體拍攝,好在社會大眾面前展現炮兵的作戰能力。只是這在無形中也讓基層官兵少了一次寶貴的操演機會,無法趁機熟悉真正作戰時的戰場環境,與如何偽裝陣地。

2019年漢光演習CM-11勇虎式戰車進行實彈操演。 圖/路透社
2019年漢光演習CM-11勇虎式戰車進行實彈操演。 圖/路透社

同樣的情況也出現在空軍。戰機飛抵灘頭進行低空炸射並投擲熱焰彈,是演習中最精彩的部份,只是投擲熱焰彈並沒有攻擊能力,熱焰彈是要反制敵方的紅外線飛彈,以保護戰機安全。各國航空展中常有這個橋段,是因為投擲熱焰彈是最壯觀的畫面。低空炸射其實也很危險,畢竟敵方的兩棲登陸艦隊都有一定的防空能力,護衛艦艇的防空飛彈可以輕易擊落低空飛行的戰機。

今日的空軍戰機之所以昂貴,是因為先進的戰機都有在戰區外發射對地攻擊武器的能力,即便是使用紅外線或雷射導引飛彈,也盡量不會飛這麼低。空軍會採用最原始的作戰方式,低飛投擲傳統彈藥,可能原因也在於這樣在灘頭上的媒體才拍的到。

除了空軍戰機外,陸軍航空旅的AH-1W超級眼鏡蛇與AH-64E長弓阿帕契兩款武裝攻擊直升機,也常在三軍聯合反登陸演習中,低飛到灘頭正上方進行低空炸射,甚至離開灘頭出海攻擊敵方的登陸艇,但這是否是個正確的戰術,恐怕也有值得推敲之處。

原因在於AH-1W是與OH-58D奇歐瓦斥候直升機互相搭配作戰,OH-58D在機身主旋翼上方的桅頂,配備了光電偵察系統,可以讓斥候直升機低飛並隱蔽在障礙物的後方,只露出桅頂上的光電偵察系統觀測敵方的位置,再傳送給地面上的炮兵或AH-1W發動攻擊。理論上AH-1W甚至不用現身,就能發射雷射導引飛彈進行攻擊,以增加武裝攻擊直升機的存活率。

2019年漢光演習AH-1W超級眼鏡蛇發射地獄火飛彈。 圖/美聯社
2019年漢光演習AH-1W超級眼鏡蛇發射地獄火飛彈。 圖/美聯社

新型的AH-64E長弓阿帕契武裝攻擊直升機甚至更進一步,將性能優異的長弓雷達安裝在桅頂上,可以躲藏在敵方視線不及之處,只露出長弓雷達,自行偵測並標定目標,立即發動攻擊。台灣陸軍在購買了最新型的AH-64E後,從未在過去的反登陸演習中展現這種神出鬼沒的作戰能力,演練如何躲藏在海邊的建築物或防風林後方發動攻擊,實在非常可惜。

台灣武裝攻擊直升機的種子教官都曾遠赴美國受訓,一定知道如何發揮這兩款武裝攻擊直升機的最大攻擊能力,並保護自己不被敵人發覺。但在屢次的漢光演習中,我們都不斷看到武裝攻擊直升機毫無掩護地飛到灘頭上,曝露在敵方兩棲登陸艦隊的防空系統威脅中。這原因還是只有一個,就是要讓大家看到國軍的建軍成果,只是這可能跟真實的作戰情況並不相符。

過去軍方為了讓演習有「可看性」,花了不少的心思,問題在於有很多實戰演練的東西,是無法完全呈現在媒體上的。

除了前面提到的幾個例子外,包括空軍戰機的視距外空對空作戰訓練,或海軍艦隊的長程反艦或防空操演,都是媒體所無法拍到的。為了要展現這些精彩畫面,軍方甚至開始利用銳鳶無人偵察機的偵蒐能力,來轉播飛彈成功命中靶艦的畫面。雖然這也驗證了軍方掌握戰場情勢的能力,但不也正好說明這場演習的目的並非單純的部隊訓練。

2019年漢光演習AH-64E阿帕契攻擊直升機進發射熱焰彈。 圖/美聯社
2019年漢光演習AH-64E阿帕契攻擊直升機進發射熱焰彈。 圖/美聯社

借鑑日本,讓作戰演習與火力展演分流

在此無意批評國防部盡全力在媒體上展現戰力的用心,因為在某種層面上來說是必要的。在民主國家,軍方有義務讓納稅人知道錢花到哪裡去了,以爭取民眾對國防的支援,並維繫社會民心士氣。

再者,台灣改採全募兵制後,也常常舉辦靜態的國防裝備展示或各種參觀活動,以加強人員的招募,因此這些「表演」無可厚非,但應該有更好的方式來避免這種情況所產生的弊端。

國軍不如借鑑鄰國日本每年所舉辦的「富士總合火力演習」。這個演習的某些部份,就是不折不扣的火力展演,還開放一般民眾可以自由抽票入場,讓社會大眾可以親眼看到日本自衛隊的建軍成果。開放一般民眾參觀的部份,其實並沒有什麼實質的訓練效果,操演的科目簡單,對參觀民眾來說也更安全。換句話說,就是將真正的「作戰演習」與「火力展演」分開,讓彼此不會互相干擾。

一旦兩者分開,國軍的作戰演習將可以更貼近實戰,從嚴從難,只開放專業的軍事記者進入採訪。火力展演則兼具火炮保養射擊的功能,可以消耗各種過期彈藥,並安排好安全的觀看距離,設計各種聲光效果,讓媒體取得最佳的拍攝角度。一方面能敦親睦鄰,安排各級官員民代視察,另一方面也可以廣邀學校組團參加,做為招募人員的最佳廣告。

2019年漢光演習在彰化國道戰備道操演,吸引民眾觀賞拍照。 圖/總統府 Flickr
2019年漢光演習在彰化國道戰備道操演,吸引民眾觀賞拍照。 圖/總統府 Flickr

因此,漢光演習可以拆成三個部份,包括電腦兵棋推演、實兵驗證與火力展演。實兵驗證就兵棋推演中發現的可能問題,進行真正有訓練成效的三軍聯合演訓。

其次,火力展演的部份,則可以安排新武器的動態展示,各種重炮射擊,飛彈發射等,各司其職。脫離了作戰訓練任務的火力展演部份,還能設計各種吸引人的橋段,甚至安排學生在教官指導下,舉行小規模的紙上兵棋推演,瞭解台海防禦的問題,這將是最為生動的國防教育。

輿論戰與媒體戰早已經是國家防衛的一個部份,國防部與時俱進,利用重大演訓來建立全民防衛的信心,可謂是用心良苦,卻也讓漢光演習包山包海而常有淪為聲光秀之譏。根本的解決之道,很可能是讓兩者分流,參演部隊也不用為了飛彈命中率,而降低演習難度,並反覆演練,這樣根本沒有辦法找到問題所在。

真正的作戰演習,以最高標準來檢視部隊訓練成果,而火力展演則盡力達到爭取社會大眾支持與招募人員的目標,或許這樣才能同時達到兩者的最大效益。

2019年漢光演習,陸軍湖口營區進行北部地區實兵對抗操演。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
2019年漢光演習,陸軍湖口營區進行北部地區實兵對抗操演。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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