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反派的白色巨塔：《機智醫生生活》如何打動疫情時代的我們？

彭紹宇 16 Jun, 2020

2020年剛開始，突如其來的疫情頓時擾亂所有人的生活模式。世界各地的醫護人員如臨大敵，除了面對泉湧不止的病人，處理自己失序的生活，甚至可能還得面對他人的異樣眼光。

人們對白色巨塔內的生活並不全然瞭解，醫生與病人、病人家屬間的關係也並不總是和諧。此時，《機智醫生生活》這部韓國電視劇宛如在對的時間點出現，除了在這五人幫中尋找慰藉，也讓我們更加理解醫護人員的生活，一句關心不再只是口頭表達。

好好說一段沒有反派的日常故事

《機智醫生生活》由《請回答》、《機智》系列導演申元浩（신원호）與編劇李祐汀（이우정）再次攜手合作，這對黃金搭檔過往創造無數經典，可謂韓劇界品質保證。特別的是，二位都並非影視相關背景出身，申元浩畢業於首爾大學應用化學系，李祐汀則是貿易系畢業，這或許讓戲劇的視野與觀點獨特許多。

在他們的作品中，看不見罪大惡極的反派，也沒有活在完美泡泡中的富二代千金少爺，反而擅於日常紀實與刻劃時代，在眾多甜美愛情與重口味韓劇當中獨樹一幟。編、導的合作得宜，無論前期籌備（搭建逼真的醫院場景、演員接受音樂老師訓練）或細節處理（劇情伏筆、前後呼應），都是韓劇中少有的高度與細膩，彰顯韓國影視界的軟硬實力。

正如前作《請回答1988》，《機智醫生生活》同樣以四男一女的組合，描繪五位醫學系學生從大學同窗到進入醫院各自執業的成長過程，其中不乏曖昧成分，但更多的，是令人稱羨的友誼，這也一向是申元浩作品一貫的核心母題。儘管此劇對白中常有醫學專有名詞，適時出現的註釋不至影響理解，反倒增加醫學常識，也有助換位思考：如果今天站在手術台前的是我，承受的壓力有多大？

醫院是個能看盡生老病死的地方，藉由每集出現的病患，勾勒出他們形形色色的故事，並折射社會現況與醫療議題，例如器官捐贈、墮胎、慣性流產或癌症復發的眾生相；例如醫師在面臨家屬求情時，如何在給予力量卻又不能保證痊癒的底線中徘徊；又例如當看似無所不能的醫師在瀕臨罹癌邊緣，也會如病患般脆弱恐懼。

這些冰冷的機器與規範下，是溫熱的人文情感，我們能看見白袍與口罩之後，那些醫生們的面孔，他們無時無刻不在生死之間做決定。而他們跟我們所有人一樣，也害怕做錯選擇。

很多人說《請回答》系列是非常貼近人生的作品，我則認為，它的痛苦與挫折都是如此寫實，但情感和溫暖卻不那麼真實：多少人有幸擁有《請回答1988》的那條青春巷弄，擁有《機智醫生生活》裡跨越言語的親密友情？然而，我們都必定經歷過劇中的黑暗、無助與懼怕，都能同理人物角色的苦悶與傷悲。因此，使得此類戲劇總能打動愈加失去情感依附的現代人，也就毋須仰賴八點檔式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只要好好講述一段日常故事，一段難以在現實中擁有的友誼，就足以帶來無限寬慰。好比成人童話，因為在現實面前，任何反派都顯得善良，而最大的反派，就是現實。

不具名人迷思的選角策略

相比其他卡司星光燦爛的韓劇，《機智醫生生活》的主要角色可能較不那麼為人所知。申元浩導演習慣使用知名度尚不高的新人演員，一來易於雕塑，二來也和劇中人物的平凡形象不謀而合，也因此成為觀眾挖掘新面孔的寶庫。

許多現今大名鼎鼎的韓國演員皆出身於此，如年輕演員朴寶劍、柳俊烈、柳演錫等，都因與導演合作爆紅展開星途。此外，實力派演員像金善映、羅美蘭等，也都是在演出該系列後，才逐漸被人認識，有機會擔綱他劇主要角色，更時常在導演後續的作品中客串，帶給觀眾驚喜。

《機智醫生生活》亦然，除少數已有知名度的演員，大部分銀幕經驗不多，儘管如此，他們其實都不是表演界新人。劇裡更有好幾位音樂劇出身的實力演員，包括曾獲頒音樂劇后的田美都（飾演蔡頌和，演出音癡真是為難她了），其他如曹政奭（飾演李翊晙）、柳演錫（飾演安政源）、金大明（飾演楊碩亨）、丁文晟（飾演凃材學）、郭善英（飾演李翊純）與安恩珍（飾演秋敏荷）等都是音樂劇演員。

其中，丁文晟與田美都合演的音樂劇《也許是快樂結局》（Maybe Happy Ending），自2016年在韓首演至今已邁入第三季；曹政奭、柳演錫與丁文晟更先後擔任外百老匯經典音樂劇《搖滾芭比》（Hedwig and The Angry Inch）韓語版的主角Hedwig，我有幸曾在台北看過丁文晟主演的場次，表演與演唱實力功夫深厚，感染力相當驚人。

不信仰名人迷思，不依賴已經閃閃發亮的巨星，而是發現、製造寶石，只要一直挖掘優質新演員，產業便會持續活絡，避免斷層出現，以及困擾台灣影視界的「接班問題」。願意起用、重用新人，才有機會創造新一代巨星，使韓國既不匱乏男神女神，也不缺少具票房號召力的國民演員。

老派的浪漫，有誠意的情懷

情懷，是最有效的溝通方式，不但能勾起一代人的集體回憶，也彷彿讓那些被定格的年華再次生動起來，而嵌入當代環境背景，便是標誌出鮮明時代色彩的重要方式。《請回答1988》是漢城奧運後的韓國，邁入高速現代化的最後一次純樸回首；《請回答1994》敘述在韓國首代偶像興起的年代，一群到首爾念書的少年少女在追星與人生之間的探索，同時也提及三豐百貨倒塌與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請回答1997》則是韓流突飛猛進的華麗年代下的青澀成長歷程。

《機智醫生生活》雖以現代為背景，仍偶爾穿插1999年的過往回憶，並透過「老歌新唱」的傳統，快速將觀眾帶入時代漩渦，包括翻唱了李承桓（이승환）、樂隊動物園（동물원）、Crying Nut、申孝範（신효범），和經典電影《緣起不滅》的插曲。儘管台灣觀眾較為陌生，但他們都是韓國八、九〇年代膾炙人口的歌手，不僅能夠引起舊觀眾共鳴，也帶動新觀眾認識過去。

我尤其喜歡每集必有的練團片段，背後是主角群費時一年以上的樂器訓練，即使不見得推動劇情前進，卻帶著老派的浪漫，彷彿在那間小小的練團室中，時間從來不曾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