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下高跟鞋的《芭比》:既不否定過去,又迎向未來 | 彭紹宇 | 鳴人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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脫下高跟鞋的《芭比》:既不否定過去,又迎向未來

《芭比》劇照。 圖/華納兄弟提供
《芭比》劇照。 圖/華納兄弟提供

幾年前看完《淑女鳥》(Lady Bird)的我,如果知道導演葛莉塔.潔薇(Greta Gerwig)將來的某部電影主角會是芭比——這個被認為代表資本社會、消費主義與女性刻板印象的娃娃,我可能很難相信,甚至懷疑這電影的存在必要性。然而,看完《芭比》(Barbie)之後,我完全明白為何看似過時的芭比,反倒成為現代社會的啟示,更為導演的劇本所折服。

芭比娃娃在1950年代末誕生,是上世紀最受歡迎的玩偶之一,作為女孩們夢想成為的樣子,為其換裝、打扮讓芭比彷彿有著無限形象,乃成為一種文化象徵。但「夢想」可能是模仿,也成為對完美無止境的追求,芭比所傳達的女性樣貌和身形化作社會壓力,讓玩偶也備受批判。確實,芭比在許多人心目中已與新潮連結不上,甚至是進步主義者視角下壓抑女性的象徵。不過,《芭比》這部電影之所以巧妙,便是它勇於化用矛盾,在看似充滿粉紅泡泡的甜美世界,為我們奉上一幅現實的鏡像。

父權不是個好東西,對男女都不是

生活在芭比樂園(Barbie Land)中有無數個芭比,她們樣貌不同,也有各樣職業。有的芭比是總統,有的是作家、諾貝爾獎得主或大法官,但相同的是,她們都過著幸福的日子,彷彿無重力般生存著,一切煩惱和醜陋都是「現實世界」(Real World)裡才有的。

這樣的日子彷彿沒有終點,直到一日「典型芭比」(Stereotypical Barbie)竟突然思考起死亡。她更發現自己的皮膚不如往日光滑,連天生適合穿高跟鞋的拱形腳踝都變成扁平貌。不只自己不對勁,連這世界都彷彿出了差錯。她得知原因可能出在她的主人,為了找出那女孩,芭比與肯尼(Ken)一同來到現實世界,找回芭比最完美的形象。

對,就連我在寫文時也差點忘了肯尼。

芭比樂園中除了有許多芭比,還有許多「肯尼」們,但沒有人知道他們住哪裡——或該說是無人在意。肯尼渴望芭比的注意,也因芭比們的一顰一笑而牽動著情緒,但肯尼從未獲得芭比真正的關心,引用電影台詞——「都是芭比與肯尼,沒有『只有肯尼』」。

《芭比》劇照。 圖/華納兄弟提供
《芭比》劇照。 圖/華納兄弟提供

沒想到,天生配角命的肯尼來到現實世界後,竟發現這個世界無論總統、菁英或商人全都是男性,彷彿是芭比樂園的相反,父權(Patriarchy)宛如現實世界運行的隱形定律。肯尼見狀如獲至寶,原來可以活得這麼拉風,原來能成為這個世界的主角,於是他滿心歡喜回到芭比樂園,打造一個全新的肯尼樂園(Kendom)。

《芭比》看似要點燃性別大戰的導火線,但它不輕易陷入男女對立的窠臼,而是傳達「父權」不只讓女性成為弱勢,更是男性之所以無法成為自己的原因。因為社會期待終成為壓力,迫使每個人都成為那個樣貌,這不正是芭比娃娃受人批評的原因嗎?

葛莉塔.潔薇電影中的常見色彩是女性主義,無論在《淑女鳥》或《她們》(Little Women),她都能在作品中找尋安放女性主義的方式與位置,避免讓人觀眾感到刻意或說教,或甚至成為一種冒犯,也遠離高喊「女人當自強」的自我中心口號,而是慧黠地讓男性成為溝通裡的一部分。正因父權所壓迫的對象從不只是單一性別,只是男性往往沒有注意到,因而成為父權推崇者同時,也被牢牢地禁錮著。

片中肯尼的難題並沒有因實現父權而獲得解決,反而令肯尼們陷入自我鬥爭,為了不怎麼重要且有毒的男子氣概而內耗。肯尼總是看向芭比,但他真正應該凝視的是自己,不是作為誰的附屬,也不因是誰的男友而存在著,只要他清楚自己是誰,肯尼當然能夠「只有肯尼」。

《芭比》劇照。 圖/華納兄弟提供
《芭比》劇照。 圖/華納兄弟提供

如果芭比有了生存危機?

父權或「男性凝視」(Male gaze)是芭比最可能被批評的地方,但電影選擇以諷刺手法直面處理,更成為社會病灶根源的診斷,戲謔有理,瘋狂也存在章法。不僅止於女性賦權,《芭比》更讓玩偶有了生存危機(Existential Crisis),這幾乎成為電影的重要核心。

芭比生來完美,之所以被生產,便是要讓人類從不美好的現實中短暫逃離。因此芭比不能真實,不能皺眉,不能哭泣,她時時刻刻都有著最緊繃的肌膚,以及絲毫找不出贅肉的腰線。偏偏闖入現實世界中的「典型芭比」,意識到自己存在的虛無,她的生存危機也將為她帶來一個又一個難解的問題。

「你可以是任何人!」(You can be anything!)這個響徹雲霄的芭比標語,昭示著玩偶的多樣性,但到了現今,這句話已無法回答那個無數人(尤其是千禧世代)或許都曾自問的問題——我是誰,為何會來到這世界?

電影讓芭比——這個看起來無憂無慮,有著夢幻生活的玩偶也產生生存危機,如果她只是誰的玩具,那麼她的結局是什麼?成為一個人類付出的代價偌大,但塑料製的心始終不會跳動,沒有情感的眼眸也流不出淚水,《芭比》所勾勒的旅程,不只是主角芭比嘗試解決問題,也是她尋找自我、發現自己的過程。電影為那個質疑自我存在的芭比,寫了溫柔也動人的結局。

《芭比》劇照。 圖/華納兄弟提供
《芭比》劇照。 圖/華納兄弟提供

從包裝盒到大銀幕的漫漫長路

《芭比》一路走來不順,從2009年便有了改編電影的傳聞,但始終無疾而終,連主角也換了又換,最終我們在2023年才盼來電影誕生,並由讓眾人意外的葛莉塔.葛薇執導,並與同為導演的伴侶諾亞.包姆巴赫(Noah Baumbach)共同編劇。

這或許這是芭比最適切的歸處,葛莉塔.葛薇在此片中展現之前作品相當少見的玩心,既然要拍喜劇便拋開包袱,但鮮豔多了會麻木,喧鬧久了也會不耐,因此導演不讓它只是齣單純喜劇,其背後所蘊含關於性別思考和自我探索皆是她過往擅長的議題。雜揉其中,使《芭比》既夢幻又真實,既不否定過去,又迎向未來。

片中飾演「典型芭比」的主角瑪格羅比(Margot Robbie)相當符合角色形象,令人想不到還有哪位好萊塢女演員能完美詮釋此角。演出肯尼的萊恩葛斯林(Ryan Gosling)同樣亮眼,與其說兩人在片中有何種化學作用,不如說他們都演活自己的角色,不讓天真的芭比顯得無知,也不讓一心追求父權的肯尼成為反派。

看芭比,終究是看回人身上。當芭比願意走出童話世界,接納喜怒哀樂,擁抱人之常情。在她脫下高跟鞋,讓腳掌貼平地面而不感到恐慌的那一刻,我想,她絕對是感受到了什麼作為人的魔法吧。

《芭比》劇照。 圖/華納兄弟提供
《芭比》劇照。 圖/華納兄弟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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