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sayo／《阿克漢瘋人院：嚴肅之地的嚴肅之家》：高譚反派之家

F.E.Ws 少述派勢力 07 Mar, 2022

在蝙蝠俠的故事中，阿克漢瘋人院（Arkham Asylum）可能是僅次於韋恩大宅和其下的蝙蝠洞知名的建築物。韋恩大宅／蝙蝠洞是布魯斯韋恩／蝙蝠俠的家，阿克漢瘋人院則是高譚反派們的家，蝙蝠俠每一次活捉到高譚特產的瘋子反派，就要再一次踏進阿克漢的大門把他們送回家。在許多作品裡，會強調蝙蝠俠本身也是瘋子，阿克漢瘋人院某種意義上也是他另一個歸處。

放下是否汙名化精神病人以及精神病院的爭議，這座名字來自克蘇魯神話之父洛夫克拉夫特筆下充滿瘋狂事物的小鎮醫院，確實是一個好用的劇情道具，它可以在每個故事的開頭輕易讓一個反派逃走，讓蝙蝠俠展開他的任務，又可以在每個故事的結尾輕易收容被逮捕的反派，讓蝙蝠俠不需走太多程序就打卡下班；必要的時候，它還可以成為整個故事的主要場地，輕易被整座病院的反派給占領，成為一座關卡重重、鬼影四處，卻又充滿著誘人魅力的的魔窟。

大受好評的電玩《蝙蝠俠：阿卡漢瘋人院》（Batman: Arkham Asylum）的劇情便是像這樣的一個故事，這款遊戲後來還發展出了一整個系列，是公認最成功的超級英雄電玩作品之一。不過，在這款遊戲發售的二十年前，兩位「英倫入侵」出身的創作者以一部圖像小說《阿克漢瘋人院：嚴肅之地的嚴肅之家》（Arkham Asylum: A Serious House on Serious Earth，也被簡稱為Batman: Arkham Asylum），首先定調了阿克漢瘋人院的風格和起源，他們就是漫畫編劇格蘭特．莫里森（Grant Morrison）和畫家大衛．麥金（Dave McKean）。

莫里森的超級英雄歷史暨哲學書《超級神明：蒙面義警，奇蹟變種人，以及來自小鎮的太陽神教會我們的作人道理》（另一版本副標題改為《我們這超級英雄世紀的世界》）
圖／取自Amazon、goodreads網站 — 莫里森的超級英雄歷史暨哲學書《超級神明：蒙面義警，奇蹟變種人，以及來自小鎮的太陽神教會我們的作人道理》（另一版本副標題改為《我們這超級英雄世紀的世界》）圖／取自Amazon、goodreads網站

跨大西洋而來的超級英雄之神

「英倫入侵」（British Invasion）這個聽起來有點火藥味的詞兒，實際上與戰爭並無關係，指的是1960中期英國流行音樂如披頭四在美國大受歡迎，進而影響了整體大眾文化的現象。而在美國的漫畫史上，也有一次「英倫入侵」，1980年代，許多英籍漫畫創作者加入了美漫市場，例如：艾倫．摩爾（Alan Moore）和尼爾．蓋曼（Neil Gaiman），都在此時期以他們豐富的想像力、優美又犀利的文筆、以及英國人特有的憤世嫉俗和黑色幽默感，為當時的美漫界注入了新鮮的活水，留下了日後讓出版社一刷再刷的膾炙人口名作。

雖然一開始，DC和Marvel編輯部交給「英倫入侵」編劇發揮的，多半是一些較偏門、獨立性較高或沒有太多的過去歷史、就算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也不會影響到共同宇宙整體的角色和刊物，但最終這些編劇筆下的異色之作，還是為主流的超級英雄題材帶來了巨大的影響，艾倫摩爾的《蝙蝠俠：致命玩笑》（Batman: The Killing Joke）就是最有名的例子之一。

但要說到對蝙蝠俠影響最大的「英倫入侵」系編劇，就算厲害如艾倫．摩爾，也不得不讓位給創造出「蝙蝠神」（BatGod）的格蘭特．莫里森。

「蝙蝠神」這個美漫迷間的術語，最初是半吐槽莫里森在他90年代負責的正義聯盟連載中，給蝙蝠俠塑造出的「總是有逆轉戰局的備案」、「永遠能找到敵人的弱點」、「雖然是凡人，但比超能力者甚至神明還無所不能」的形象——也就是，現在很大一部分人心目中蝙蝠俠的形象——超人很強大，但蝙蝠俠就是有辦法打敗他，神力女超人很強大，但最後拯救世界的關鍵仍然會是蝙蝠俠。

有趣的是，在莫里森心中，蝙蝠俠的確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神」。熱愛神話、哲學和心理學的他，在漫長的漫畫編劇生涯中，發展出了一套建立在「漫畫」和「超級英雄」上的哲學理論，其中幾個重要概念包括「超級英雄的概念可以追溯到世界各地以及人類最原始的神話，超級英雄就是現代的神明」、「超人的存在比你我更真實、更長久、更有力量，因為超人這個概念能帶給無數代人希望」等等，深深影響了近代的超級英雄故事創作，可說是美漫界的喬瑟夫．坎伯。

瘋狂之地的起源

除了90年代的正義聯盟連載之外，莫里森還寫過無數關於蝙蝠俠的故事，不過他的第一部蝙蝠俠作品，就是《阿克漢瘋人院：嚴肅之地的嚴肅之家》。跟艾倫．摩爾和尼爾．蓋曼一樣，莫里森也是一個愛大玩特玩各種文學、宗教典故以及後設要素的英系創作者，副標題的「嚴肅之地的嚴肅之家」便是出自於菲利浦．拉金（Philip Larkin）的《上教堂》（Church Going）一詩，亦即將阿克漢瘋人院比喻成一座教堂，一處宗教場所。

負責作畫的大衛．麥金也是一位「英倫入侵」的代表人物，除了本書外，他最有名的是與尼爾．蓋曼合作的各種作品，包括《睡魔》（The Sandman）系列的封面和蓋曼的兒童繪本，以及電影《奇幻面具》（MirrorMask，麥金擔任導演，蓋曼擔任編劇）。在本書中，麥金用上了各種不同的風格，前一頁人物和背景還寫實如攝影，下一頁畫面就被抽象的色塊和光影輪廓所布滿，分鏡有時如同將電影影格逐幀排列，有時又像剪貼簿般將眾多時間、地點、遠景、特寫、意象和符號拼貼在同一畫面上，充分表現了本作人物的心理狀態以及整體的超現實氛圍。

令人玩味的是，麥金其實並不是莫里森合作此書的第一人選，莫里森甚至有點小抱怨麥金的各種堅持讓他不得不修改原來的構想，而麥金當時則對畫蝙蝠俠沒有興趣，即使如此，他倆的成果卻令人驚艷，不但成了兩人的代表作，也是最長銷、評價最高的蝙蝠俠漫畫之一。不過跟其他蝙蝠俠名作不太一樣的，本作的魔力在於各種藏在文字和畫面中的象徵和隱喻（15週年紀念版起還附了有莫里森註解的劇本以方便粉絲對照解惑），劇情方面倒是相當簡單，主要分成兩線，兩者互相穿插對應：一是蝙蝠俠在阿克漢瘋人院的噩夢之旅，二則是阿克漢瘋人院的起源——創立者阿瑪迪斯．阿克漢（Amadeus Arkham）的悲劇。

阿克漢幼時見到母親長期受精神疾病折磨，最後自殺身亡，長大後的他在學了心理學、神祕學和精神病學之後，決定將童年和母親一起住的大宅，改建成一座設施完善的療養院，醫治像他母親一樣受苦的人。然而，在改建完成之前，阿克漢的一名病人「瘋狗」馬丁．哈金斯（Martin "Mad Dog" Hawkins）卻闖入了他家，殘忍殺害了阿克漢的妻女，阿克漢的小女兒的頭還被砍下來放進玩具娃娃屋裡……「瘋狗」成了療養院的第一名病人，在某個4月1日死於阿克漢刻意導致的電痙攣療法意外。

阿克漢也因打擊而回想起，原來母親是他自己殺害的，因為他也看到了母親一直在害怕的那個惡魔——一隻巨大的蝙蝠，為了保護母親不被蝙蝠帶走，阿克漢結束了母親的生命。不管是因為精神疾病是會遺傳的，還是這棟房子裡真的有某種邪惡的力量，最終阿克漢也成了療養院的病人之一，當他在自己的病房裡孤單死去時，四周地板上布滿了一圈又一圈他用自己刻出的束縛咒……

這就是阿克漢瘋人院受到詛咒的開始。

是命運決定人，還是人決定命運

數十年後的又一個4月1日，蝙蝠俠接到了高登局長的通知，阿克漢瘋人院被反派病人們給占領了，他們以療養院的工作人員為人質，威脅蝙蝠俠獨自來見他們。蝙蝠俠照做了，反派們也釋放了大部分的人質，只剩管理療養院的查爾斯．卡文迪西醫生（Dr. Charles Cavendish）和心理治療師露絲．亞當斯（Dr. Ruth Adams）留了下來。

亞當斯近來正致力於改善雙面人的二分法偏執問題，她將雙面人的銀幣拿走，給了他一顆骰子，於是雙面人在決定一件事情時的「選擇」從兩個變成了六個，亞當斯又將骰子拿走，給了一副塔羅牌，期望雙面人會因為「選擇」變多而最終拋棄非黑即白的思考邏輯，建構出完整正常的判斷能力；亞當斯打算接下來換給雙面人易經，然而，雙面人目前的情況看來不但沒有好轉，反而因為「選擇」太多而連要不要去上廁所都無法決定。

接著，看似領導這場暴動的小丑，對蝙蝠俠提出來玩一場「捉迷藏」，反派們會給蝙蝠俠一個小時逃出瘋人院，之後就是他們獵殺蝙蝠俠的時間。蝙蝠俠在如迷宮般的瘋人院中一一對上了許多反派，包括泥人（Clayface）、天命博士（Doctor Destiny）、稻草人（Scarecrow）、瘋帽子（Mad Hatter）、馬克西．宙斯（Maxie Zeus）和殺手鱷（Killer Croc），這些反派都象徵或影射著一種心理或精神疾病（或曾被認為是精神疾病的傾向），例如，癡迷於《愛麗絲夢遊仙境》的瘋帽子是戀童癖，骨瘦如材的泥人有厭食症。

體力和精神都被逼到邊緣的蝙蝠俠，最後還是維持住了自己的理智，並發現了這場暴動的真正主使者——卡文迪西醫生。卡文迪西看了阿瑪迪斯．阿克漢的日記後，不但深信這棟大宅真的被某種邪惡的力量給詛咒了，還認為蝙蝠俠就是日記中所提到的「蝙蝠」。於是他跟小丑串通好設下這個局，放出了反派們，打算把蝙蝠俠引到此地，一舉消滅詛咒的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