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克蘭與委內瑞拉 媒體的勝利與噤聲 | 廖芸婕 | 鳴人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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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克蘭與委內瑞拉 媒體的勝利與噤聲

當國際媒體幾乎將焦點放在烏克蘭時,委內瑞拉已陷入人民與政府激烈流血抗爭,但人民言論自由受限,媒體新聞自由同樣受限。 圖/法新社
當國際媒體幾乎將焦點放在烏克蘭時,委內瑞拉已陷入人民與政府激烈流血抗爭,但人民言論自由受限,媒體新聞自由同樣受限。 圖/法新社
「傳媒失聲!」「新聞要自由!」數千人齊聚香港中環,遊行大聲高喊,不願新聞、思想、言論自由失守。同樣在昨天,上萬民眾湧入烏克蘭總統140公頃的莊園。總統早已逃亡不知去向,但人們在極盡奢華的莊園各角落,發現來不及銷毀的文件與物事,紙張上滿滿一整排曾經賄賂過的名單,一張張面孔,更顯示政府亟欲謀殺清算的對象──曾批評政府的、挖掘內幕的、揭露弊案的……

真相重新被說明,如果這令人振奮,背後早已是過於沉重的憤慨。當外媒的焦點都從曼谷望向基輔,全世界聽見首都的嘈雜,濃煙烈焰陣陣夾帶爆破聲四起,甚至一名少女站在吵鬧的現場,發出求救的聲訊:也許明天,電話與網路就會被切斷了。

直到靜靜地,莊園附近的水塘中被撈起一疊一疊清算的名單,浸得溼答答一片,人們才更確信,激烈而巨大的聲響背後,是最可怕的安靜。有時候,一個國家的人民在統治者眼裡,連眾聲喧嘩的自由都不配擁有。

這股安靜,正降落在委內瑞拉首都卡拉卡斯,此刻同樣烈焰陣陣,人民與政府激烈抗爭,遭官方逮捕、恫嚇、強暴時有所聞,傷亡人數持續上升。但全世界聽不清楚她的聲音,頂多嗡嗡作響,微弱呻吟。

因而在人們振奮的昨日,我忍不住想起四天前,看見委內瑞拉一處言論平台上的創辦人貼文:「委內瑞拉已面目全非……人們在網路上發散消息,有一早醒來,我期待外媒會有些報導。可是直到11點,我看到的是……」紐約時報、衛報、BBC、CNN、半島電視台、FOX……都空無一物,或只有舊訊息。

此等無助可想而知。

過於安靜的「委內瑞拉」

的確,在地理情勢與政經魅力上,委內瑞拉遠不及烏克蘭刺激敏感,難獲主流媒體青睞。但我們也不能不認識到,在這樣一個通貨膨脹、糧食短缺、黑市猖獗,導致民生水深火熱的國家裡,國家是如何強硬地一再為生存的基本自由:表達,架上一具具鐐銬。

還是有外國媒體進入委國的,不少,然而被逮捕、驅逐的也不少。傷亡暫且不提,去年委國軍方在哥倫比亞邊界拘留了記者Jim Wyss,當時Jim正採訪邊境的地下貿易(委國物資嚴重短缺的原因之一,就是被走私到哥倫比亞並以官方價六、七倍出售。)這幾天,國際記者採訪受阻的消息也層出不窮──被拒於重要會場外,被威脅出境,被拘留,或直接被撤銷記者證、簽證。

一周前,委國衝突、死傷急遽上升,政府乾脆控制網路,比方不准任何人上傳照片、影片到重要的國際網路社群推特(Twitter,許多國際衝突的第一手消息都從這裡發出。)於此同時,總統馬杜洛(Maduro)倒是在他的推特上,分享「暴民」們拿著瓶子與石頭搭乘大眾運輸的影片。

國內的媒體呢?局勢敏感、資訊不透明的當下我們無從得知,但可藉過往案例窺知一二。儘管委國人民蜂擁超市搶購物資、「到處都買不到衛生紙」已經是全球盡知的經典實情,去年10月,委國早報《Diario 2001》報導了摩托車奔波於許多加油站、苦尋汽油的故事,被總統指為謊言,將負責標題「汽油像滴管一般供應」的編輯推入監牢。11月,又有三名該報攝影記者因拍攝「數百人從凌晨四點開始排隊,只為了買豬肉」的畫面,而被政府拘留、拷打。

由於鬧紙荒,委國部分平面媒體縮小、減少版面,或乾脆停刊不印了。繼續發行的報紙都必須受政府審查,尤其是財經版面,嚴格禁用「短缺」這樣的字眼。委國也安置了多名「網路警察」監控網路使用,並關閉查詢美元匯率的網站(黑市的美元匯率是官方匯率十倍。)其實,委國有一則法條(Article 58)是禁止政府審查媒體的,但早在查維茲時代早就不管用了。

「Globalvisión」的出售就是最好的例子,曾被譽為「最後一個敢公開批評政府的媒體」,迫於查維茲仍在世時深受其政治壓力,已出售給與馬杜洛政權親近的商業組織。旗下涵括幾家委國重要報刊的媒體企業Cadena Capriles,也被賣給了一群據悉與馬杜洛政府關係親密的投資者。

在與生存搏鬥的時刻裡,真相卻看不清

政府或企業藉由收購媒體,企圖擴張版圖的舉止,發生在世界各地。也許埋起頭來,對我們來說,這僅僅只不過是又一個缺乏言論自由的國家。對國際記者來說,相對於大吸主流媒體版面的泰國與烏克蘭,為了披露真相而冒著慘遭委國政府處分的風險,怎麼想也都是件不划算的差事。

那麼就愈來愈安靜了。即使人民為了生存而惶惶失安,怒吼著走上街頭,住在外頭的我們,永遠有理所當然的權利安安靜靜地躺在舒適圈裡。傷亡、逮捕、恫嚇、強暴……都悄聲無息,此時此刻,任何一個委內瑞拉人的故事都確實距離我們太遙遠。

也許直到有一天,我們賴以維生、理所當然甚至察覺不到的東西被切斷了,才感受到某些事物曾有它極度重要的存在。在那些時刻,在一網之隔的距離之外,人們終於探出頭來,才發現,世界畢竟很小,到處也很相似。當我們看著這個擁有世界最高通膨率的國度,「什麼都漲,只有薪水沒漲」,人民在沉甸甸的生活裡,呼吸著日漸稀薄的自由空氣,仍然低頭敲打著鍵盤,依靠著又慢又昂貴的網路,渴望但盡可能耐心地希望知道自己國家的真相,以及全世界對他們的關心,還有多少。

然後才終於能夠明瞭,很深刻地明瞭,那個委內瑞拉人,在槍聲四起的卡拉卡斯,在不需要電視台也聽得見尖叫聲四起的夜裡,在軍人與警察射殺人民、政府逮捕人民、人民焚燒建築與雕像的亂局中,仍遍尋不著國際媒體關心的那些時刻裡,是如何焦慮與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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