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淑淨涉禁藥:台灣之光後的空虛,如何自處? | 陳子軒 | 鳴人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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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淑淨涉禁藥:台灣之光後的空虛,如何自處?

我國女子舉重選手許淑淨。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
我國女子舉重選手許淑淨。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

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

身為一個運動迷,曾幾何時,隨著每一個拳擊手的KO、每一個短跑紀錄、每一個舉重金牌、每一個全壘打王、每一個環法自行車賽黃衫,在開口歡呼與讚嘆人類體能極限之前,總是得習慣性的憋一口氣,靜待著他們是否「乾淨」的判決。這一口氣短則數天,長則數年。

關於許淑淨的這一天,這口氣終究還是憋不住了。諷刺的是,她的倫敦奧運金牌,正也是原先成績第一、中國「養狼計畫」歸化至哈薩克籍的選手趙常玲,因禁藥失格而遞補的。

我知道,理智上,至少「目前為止」,以無罪推定原則來說,她的兩面奧運金牌還是乾淨的。但是情感上,我們自己多少也有譜,作弊的學生、酒駕的駕駛,鮮少是在第一次就失風被抓到的。

另一方面,多少台灣人,在許淑淨奪下里約奧運金牌時,同聲讚嘆蔡溫義教練在比賽過程中,第幾把該舉幾公斤的「神機妙算」,這幾年蔡家軍,挾著國際賽大放異彩,在台灣體壇呼風喚雨不難想像。但如今,林子琦、許淑淨兩位高徒先後涉用同種禁藥,蔡教練沒有沉默的權利,如同中國長跑輝煌一時的馬家軍一般,需要面對系統性用藥的質疑。

集體高潮後的空虛

在台灣的普遍氛圍中,對於運動員總是疼惜有加,畢竟這樣的大環境,又背負著台灣之光的重擔,誰能不憐惜他們。

但,如果他們功成名就,可以享盡政府提供的福利,當他們犯錯之時,同樣得接受公眾的審視,如此,權利義務方能對等。接受政府資源挹注的運動組織,更沒有規避的空間。

如中時資深運動記者李弘斌先生評論,我們看到整起事件,也許是許淑淨可能帶來的震撼太大,動搖舉重國本,以致上下交相賊、粉飾太平,甚至甘冒違反《違規使用運動禁藥處理及處罰作業要點》,在明明已知她未通過藥檢之後,以「退休」之便,在國訓中心擔任教練,繼續接受國家供養。我們都是被動地來面對這醜聞,若非國際反禁藥組織(WADA)來函,我們都會繼續被蒙在鼓裡。這不是一句保護選手隱私可以掩飾過去的。

台灣體育發展的內部盤根錯節的問題,往往需要外來勢力的介入,方能半推半就地向前進,足協理事長改選需要經過FIFA來函指正並派員監督、許淑淨禁藥事件亦復如此,雖然令人汗顏,但到底是往正確的方向前進了。

身為台灣人,我們或許得自問,在台灣之光的集體高潮後的空虛,甚至成了台灣之恥,我們該如何自處?

2016年,許淑淨奪下女子53公斤級奧運金牌。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
2016年,許淑淨奪下女子53公斤級奧運金牌。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

體育人為何該憤怒?

使用禁藥並非是一種無受害者的犯罪(victimless crime),當作弊者以非法手段奪取不當成績以及其所交換來的利益時,背後更多的是因為他/她而無法得到理應成績與報酬的人。事實上,受害者不計其數。

或許您覺得,這是一篇落井下石的文章,然而,所有為自己前途打拚、堂堂正正的體育人都該感到憤怒。以個人層面來說,我感到扼腕的是,許淑淨原本可以是女性運動員突破傳統陰柔特質的女性典範,如今她的陽剛生理特質卻可能是禁藥所致,〈安能辨我是雄雌?——談運動場上的性別歧視〉一文,就是以她為啟發,希望能突破我們在運動場上賦予女性不必要的框框。

無奈的是,禁藥醜聞一出,許多深具陽剛生理特質的女性運動員在性別平權的努力遭受反挫,可能又要再度費力證明他們是「乾乾淨淨、真正的女人」。

中華奧會在面對這樣的危機,總算是提早公布了涉藥選手的名單,而非如原先計畫的拖至4月,除了林、許二人,大部分的他們原本是默默無名,或許有人認為他們倒楣掃到颱風尾,原本可以默默退休就算了,但卻在此事件中一併曝光。

然而,運動員的工作內容,原本就不是只有場上的表現而已。當你選定了以運動員為職志,更甚者,以追求國族光榮以及背後利益為已任時,你也同時要面對無所不在的禁藥規定、你的行蹤以及口腹之慾等等。這就是做出以競技運動員為生涯選擇時,所需一併承受的代價。

由左至右:林子琦、蔡溫義、許淑淨。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
由左至右:林子琦、蔡溫義、許淑淨。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

尋找真相之路

最後,我想談的是,原本該負起監督之責的新聞工作者應該承擔更多。當台灣之光的成色存疑時,我們有沒有吹哨者的道德勇氣?

2005年,韓國公共電視台MBC揭發幹細胞研究先驅黃禹錫違反研究倫理、假造研究數據等等劣行,此報導一出,不但摧毀了韓國史上最接近諾貝爾獎的希望,而且其調查及報導方式也引發新聞倫理的爭議。可以想像,在強烈韓國愛國主義的氛圍下,其記者在面對真相與國族光榮之時,做出此種選擇有多大的困難。

台灣運動記者與運動員之間,往往培養出惺惺相惜的革命情感。一來運動是邊緣的媒體文本形式,二來運動員罕受矚目,即使有之,多半也是國際賽後的短暫錦上添花,平時寒窗訓練無人聞問。如此環境下,要運動記者擔任起吹哨者,的確是難為的期許。更何況,台灣的環境,讓記者與運動組織之間還有著「讓我們一起把運動做大」的共同使命與利益存在。

2018年奧斯卡最佳紀錄片頒給了揭發俄羅斯傾國之力、系統性為其運動員使用禁藥的《伊卡洛斯》(Icarus),片中以喬治.歐威爾(George Orwell)的經典語錄前後呼應:

在充滿謊言的世界中,說實話變成革命性的行動。

如果其他人接受謊言,那麼進入歷史的謊言會變成真實。

沒有人說尋求真相之路是容易的,但我們至少該試著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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