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梭光州事件的小人物視角——《我只是個計程車司機》
宋康昊在韓國有「國民影帝」之稱,獲獎無數,擅長詮釋小人物,是舞台劇演員出身的演技派韓國男星。他演出過多部隱含政治或公共議題意涵的電影,例如《駭人怪物》、《正義辯護人》、《末日列車》等等,而這次的《我只是個計程車司機》更是直接把韓國歷史上極為重要的民主運動事件「光州事件」改編搬上銀幕。
光州市位於韓國本土西南區域,是西南方唯一的廣域市(如同我們的直轄市),在地理位置上與北邊的首爾遙遙相抗,也成為韓國民主化運動的重要發源地。
「光州事件」發生在1980年5月,正是韓國歷史上最為動盪的時代。1979年10月底,時任總統的朴正熙遇刺身亡。朴正熙的歷史評價褒貶不一,爭議很大,一方面,他實行專制統治長達18年,是一名獨裁者;另一方面,他帶領韓國經濟起飛,任內人均GDP成長超過20倍,被認為是「漢江奇蹟」的締造者。
朴正熙的遇刺為韓國的民主化帶來一線曙光,但很不幸的,兩個月後時任陸軍少將的全斗煥發動「雙十二政變」,取得政權。其後,全斗煥在1980年5月17日宣布擴大原來因元首遇刺而實施的戒嚴,禁止包含國會在內的一切政治活動,禁止批評國家元首、禁止示威遊行、大學停課、實施宵禁。
當時仍隸屬於全羅南道,距離首都首爾較遠的光州地區有許多民主人士舉行抗議與示威,要求政府解除戒嚴,恢復民主制度。戒嚴令的擴大激化了示威行動,加上出身於全羅南道的民主人士金大中被捕,情勢一發不可收拾。
5月18日,全斗煥下令陸軍空降旅進駐光州,其後至月底間軍民不斷發生流血衝突,總計造成200餘人死亡,數千人受傷。
自此,「光州事件」成為韓國民主化運動歷程中的指標性事件,持續影響著韓國的民主化與轉型正義發展。
「光州事件」發生時,政府嚴密控制媒體報導,並封鎖光州地區,禁止記者進入。現存的光州事件史料,有許多都仰賴外國記者冒險深入禁地報導。其中有位派駐日本的德國記者Jürgen Hinzpeter,在一名計程車司機的捨命協助下,兩度闖過光州地區的軍事邊防,運出十卷攝影膠卷,成功的讓世界了解正在韓國發生的血腥鎮壓事件。
《我只是個計程車司機》就是改編自這位德國記者與計程車司機的真實故事,片尾還收錄了Jürgen Hinzpeter本人的訪談,娓娓道出他對那位再也沒見過面的計程車司機的思念之情。令人感到傷感的是,這位勇敢的計程車司機從未被找到,而Jürgen Hinzpeter也已於去年辭世,兩人再沒機會相見了。
《我只是個計程車司機》上映後,在韓國引起廣大迴響,打破紀錄成為韓國影史上最高首映觀影人數的電影,至今上映還不到一個月,已經成為韓國影史上前十名賣座電影之一。
《我只是個計程車司機》雖然是真實事件改編電影,但它無意探討或重現光州事件的真相,由於戲劇效果的需要而對史實做了不少改動,例如增加金四福搶走同業工作的喜劇橋段,呈現父女溫情的劇情等等。在對光州事件的描寫上,為求觀眾易於理解,也在呈現角度上做了調整,例如火燒光州MBC事件,電影中略過了是由抗議人士縱火的敘述;在軍方採取實彈攻擊民眾,並造成傷亡的呈現中,也用慢動作與相當長的篇幅聚焦於政府軍的殘暴,而未提及當時抗議民眾已經攻陷軍工廠與軍械庫,握有裝甲車、槍械與TNT炸藥的背景。
這並不是說在光州事件中,政府是站在正義的一方,這起事件依然是一起血腥鎮壓,也確實造成了許多無辜民眾的傷亡。不過,韓國的陳抗行動向來不是吃素的,相比起來,台灣的示威抗議簡直像溫情和平的天使,只是為著敘事的簡潔,本片導演選擇了特定的視角。
這個特定的視角,藉由全片以計程車司機為主線而顯得合理,電影以計程車司機的個人體驗為敘事角度,自然避開了是否必須呈現事件全貌的問題。同時,計程車司機在劇中由原來對抗議群眾的不認同,漸漸感同身受,到最後捨身奉獻的心境轉折,很容易帶領著同為第三者的觀眾的情緒與認同,一起迎向片尾的高潮,是很高明的選擇。
我認為片中比較明顯的敗筆,是德國記者的角色塑造並不成功。為了對照計程車司機在故事初期對國家大事不關心,糾結於計較金錢酬勞,貪圖小利,自私又不老實的小人物缺陷性格,這位德國記者被塑造得神聖光潔、胸懷大愛,是電影中代表正義的標誌。甚至在電影最後,導演還要讓這位外國人對計程車司機說一句:「You are a good man」,來為整部片下定義,更神化了這個角色。
但是過度完美的角色設定使人物性格顯得平板,也限制了演員的表演,這位貫穿整部電影的重要角色永遠臉上掛著一號表情,所有的動作與情緒都過於容易預測,反而成為存在感最不鮮明的人物。
但無論如何,作為一部商業成績出色的電影,《我只是個計程車司機》無疑已是非常稱職的了,全片感情飽滿,父女間相處的描寫、嚴苛環境下小人物的無私、患難中見真情,以及許多有趣的喜劇段落,都充分達到了設定的戲劇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