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會用腦抗爭，告別無腦競爭的世代

服貿抗爭、學生占領國會，是台灣3月底的主題曲。這曲子裡有兩種對抗的旋律，一邊認為政府不該黑箱作業，逼人民吞下這個不明物體；另一邊則認為服貿明明是一帖良藥，拒吃的人實在傻得可以，他們舉著「經濟發展」的大義名分，用自由開放競爭的理論教訓那些抗爭份子。

「拚經濟」加上「競爭力」的大旗實在非常好用，基本上可以打垮每一件公民運動。先把所有抗爭者扣上「反經濟」的帽子，再補一句：「你們與其在這裡抗爭，為何不去加強自己競爭力？」做出強有力的結尾，十個社運份子大概會有八個招架不住。

爺們經濟學家最擅長這種論述。比如經濟部長就說，服貿如果簽不過，台灣在自由貿易的競爭中邊緣化，年輕人十年內就會嘗到苦果。次長也認為，只要服貿通過後，年輕人就可以去對岸領高薪，為何情願鎖國抗爭，卻不敢開放競爭呢？總統也說，這是不可擋的浪潮，如果不面對它、加入它，就只能等著被淘汰。為了國家發展，沒有其他選擇！

面對這種「開放是經濟唯一解藥」的論點，我們倒是想反問，台灣2002年加入WTO到現在12年，經濟成長了多少？你我的薪水又增加了多少？到底爽到誰、艱苦到誰？我們有沒有成為美麗的「開放」烏托邦了呢？當然沒有。年輕人現在就嘗到苦果了，不用等十年。

然而經濟學家會告訴你，不景氣、薪資倒退17年，都不是開放競爭造成的問題，而是「不夠開放」的問題，因為WTO之後還有FTA，誰知道FTA之後還有哪些更新潮的名詞呢？總之，經濟學「開放」的神主牌不可質疑，凡是遇到問題，絕對要以「開放、開放、再開放」來解決。

不過，這種論述基本上跟「宅男交不到女友，都是不夠有錢的問題；只要有錢、有錢、再有錢，就可以解決女友問題」的說服力差不多──有錢當然是吸引女友的條件之一，但認為只要有錢就交得到女友，未免太傻太天真。如果一個經濟體本身沒有好體質，開放也只是去當競爭的砲灰。然而，我們的政府到底是把重心放在調整體質，協助競爭的受害者找到出路；還是一心加速開放，認為有百利而無一害，但許多人早已在受害？

大家都知道，開放貿易絕對有利也有弊。但爺們聰明地發現，只要把這些「弊」推給「你們競爭力不足」，就可以痛快的一筆勾銷。台灣加入WTO以來，農民是受害最大的一群，然而爺們只需要輕鬆說一句：「建議農民回去提升競爭力！」就好。

是啊，洗頭小妹、雞排老闆、咖啡店員、中小企業，你們何不提升自己來面對全球競爭呢？何不把農田蓋成工廠，讓洗頭小妹「產業升級」成輪班作業員，雞排老闆回去當工程師呢？講得好像高科技產業從來不靠政府幫忙壓低匯率、不用拿租稅補貼就超有競爭力一樣。

爺們說，經濟開放了，有能力的人可以到全世界賺200K、沒能力的才留在台灣賺22K，所以問題不在開放（注意：不可質疑你的開放），而在「何不提升競爭力？」如果學生有時間抗爭，還不如乖乖盡本分，回學校多念書增加競爭力，然後出國上班不要留在台灣。

我們高談開放帶來的好處，卻對壞處視而不見，寧願歧視窮人、歧視農業、服務業、中小企業、年輕世代的受害者，說他們沒有競爭力，請孩子引以為鑑、不要像那些人一樣，要當溫拿不要當魯蛇……

開放競爭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我們拿著「開放的大旗」，對受害者視而不見的冷漠。

上個世代的台灣人習慣順從，認為只要付出努力，不用腦袋去質疑「規則為何這樣定？」就可以愛拚才會贏。然而這種無腦競爭已經愈來愈無力。所謂開放經濟，只是讓考試規則變得更歧視農民、年輕人、中小企業這些沒有資本的個體。

農民受害的時候沒有人理，現在年輕人站出來，用自己的身體和腦袋提出抗爭，質疑這個規則的時候，上個世代卻還在拜託他們別用大腦抗爭，乖乖回去無腦競爭。因為你沒有選擇、無法推翻規則，所以最好麻痺自己，別去質疑一切。

年輕人有沒有辦法推翻規則，誰都無法預期。但我們可以知道，如果這個社會繼續使用歧視他們的規則，那他們身體和大腦的抗爭不會停止，直到老人躺回墳墓裡，而年輕人變成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