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介將死:迎接Uberization的時代
這是一個中介將死的時代。
越來越少的人,依賴中間人(intermediate)提供生活的一切。而有越來越多人,同時身兼同個項目的提供者與需求者——過去因為資訊不對等,而讓中介藉由專業、修辭與論述築起的高牆,已然要隨著Uberization(優步化)而日漸坍塌。
Uber是什麼?Uber是一家提供私人司機的計程車服務,根據維基的說法是「以行動應用程式連結乘客和司機,提供租車即時共乘的服務。」同時「乘客可以透過傳送簡訊或是使用行動應用程式來預約車輛,利用行動應用程式時還可以追蹤車輛的位置。」
而Uberization,指的就是「去除中介」的社會過程,也就是老話常說的「讓生產者和消費者直接面對面」。這聽起來不是什麼創見,但是實際上,同時兼具消費者/生產者雙重身份的我們,有多久沒有去遇見另一個生產者/消費者了呢?
比如傳統上的叫車,你無從得知車隊從何派車,路線又是如何規劃的;又或是透過媒體獲取資訊,你只能藉由另一個不開放,而你沒有同等發言權利的大型報業;甚至是每天喝下的鮮奶茶,中間已經不知道經過幾手的添加,鮮奶都不鮮奶了。
▎開放、透明、資訊對等
去中介化的核心要點,就是強調開放、透明與資訊的對等。這一波浪潮帶來的影響巨大,甚至可以將之視為(西方金權)民主的特徵。
有人說這樣的創新商業模式是種「共享型經濟」,也就是賜死過去的專業代理,藉由點對點的直接溝通,讓後現代社會的人類發展出Facebook、AirBnb、Uber和Tinder,處理過去一切被認為「沒有他人代理就做不到」的事情。
例如台灣近年內推廣的食農教育,呼籲消費者「直接跟小農買」,也就是降低讓大中小盤商有介入的機會,讓盈餘與利益直接回饋彼此,並期待以此重建幾近蕩然無存的社會信任。政府過去推的生產履歷多少是在建立兩者間的橋樑,但當這個中間人並不值得信任——畢竟食安風暴的每一家廠商都是政府專業檢驗的合格者 ——中間人得以作為中間人的正當性,早就被摧毀殆盡了。
這邊指的中介形式非常廣泛。例如過去因為頂新而被連累的林鳳營,未必真有什麼添加,但正因為頂新集團這樣的大廠,壟斷了大部份的乳源,讓生產者「不得不」選擇他們,也因此禍害遭殃。
人們已經不願意「都給你說就好了啊」,而是藉由各方鄉民接力挖真相、踹共、打臉,去撕下中間人的鬼面具。套一句鮮乳坊創辦人阿龔說的:「如果牛奶沒有錯,又怎麼能讓酪農輸?」於是後來台灣誕生了去除大廠中介的、鮮乳界的第一間Uber——小農鮮奶直送的鮮乳坊。
▎去中介化讓我們更加民主了嗎?
那又為什麼說「Uberization」是民主的象徵?傳統專業分工將機密或是核心資訊束之高閣,就得以借用這樣的不對等賺取價差,這個過程就是非常政治的,握有權利的人決定了讓沒有權力的人知道什麼、而不知道什麼。
但是當Uberization要求將大部份過往不公開、灰色的資訊加以揭櫫時,消費者與生產者在近用資訊上的權力更加平等,便得以知道過去被消音的事實在哪。我們便能重新被賦權,並得以有權「選擇」。
Twitter前陣子也流行這樣一張圖:
- 世界上最大的計程車公司,沒有自己的汽車;
- 世界上最受歡迎的媒體,不生產自己的內容;
- 世界上最有產值的販商,不提供自己的貨品;
- 世界上最大的住宿網站,沒有自己的房地產。
以不動產界的Uberization「AirBnb」為例,他們是一間強調「住在地」的租屋網站,旅客得以選擇當地人提供的房源,房源的種類可能是家裡暫時不需要的空房間,或是因為短暫旅行的家庭合宿。
過往一般旅客想要找個歇腳地方,多半只有飯店或民宿的選擇,而商品的提供者與需求者,中間往往存在巨大的權力落差。尤其是跨國的飯店集團,因其握有鉅額資本,所以才能穩定提供水準均值的產品服務(房屋、飲食、網路、交通、娛樂等等)。
但現在藉由Airbnb,你可以直接與當地人共享他的私人房間,進入他的柴米油鹽醬醋茶,而未來只要你願意,你也隨時可以把自己的房間出租出去。一般認為, 如Uber般的商業模型,大幅減少了因為中介所生的高昂固定成本與邊際成本。而在大時代下,越來越多的新創產業在創業初期為了降低成本,自僱型經濟或是uberization便適合其發展所需的彈性體質。
▎公與私的曖昧地段
去除中介的時代,同時意味著(傳統)媒體的死亡。
媒體(media, medium)的拉丁文字根「medius」,就是「介於之間」的意思。介於知識的生產者與消費者之間,介於原初事實與被建構的真相之間。一旦我們再也不需要中介,傳統新聞的生產方式也必然需要面臨體質的改造。
每個人都可以是新聞的生產者、同時也是接受者,不再需要以往的中介。在這個時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媒體,都可以紀錄下來,上傳到youtube或是網路空間。透過這些新媒體與網路平台的數據演算法,你的每一個讚、轉貼、甚至只是停留得久一點,都會影響到動態時報上的分布。
每個素人都可以上傳,每個不是權貴的「平民」都可以擁有自己的媒體,甚至有時這些力道正遠遠超過主流媒體,藉由每個平視的眼睛,把所見補足,把被主流媒體選擇性篩選掉的,告訴全世界。現代人資訊接收的模式已經在近兩年發展權然不同,網路與智慧型手機,認知地圖已然被重新規劃,這是我們世代的優勢,機動力、滲透力,游擊地爆破每個被封住的路障,數位時代的新潮流,就在此時此地。
我們從參與者,成為紀錄者、創造者、傳播者、組織者、行動者;我們從接受新聞,成為創造新聞。這個傳播現實:相對打破了壟斷,實踐傳播與新聞自由的權力。
而這也正是Uberization在文化層面的意義——公共與私人的界線越來越模糊。「自媒體」就是這個意思:你的臉書不只是你的臉書,而還同時身任重點新聞、八卦、懶人包的自造者(maker)。
在Uber這種自僱型經濟裡,沒有典型的老闆和員工,每個人都可能是受僱人也是僱傭,傳統認為「於公」的工作,已經侵入了「於私」的家居領域。Airbnb讓你躺著也能數錢,BlaBlaCar的共乘讓順路載道也可以有賺頭。
中介、中間人、經銷商,一切「介於生產者與消費者之間」的位置,他們所佔據的霸權必然要受到挑戰。過去非經手第三方不可得服務或產品,已經不再那麼必須,尤其在近幾年的物聯網科技與智能裝置的全面擴散,過去資訊與專業的高低不等,如今已然是越來越平坦——雖然不可否認,那個平坦終究只是限於中產階級以上的人,階級的因素仍然掌控了最底層人多少「不得不」靠中介而生的每一分生活。
Uberization同時也是後現代的標準產物。並非垂直、亦非水平的專業分工,每個人因為時間與生活的多重分割,生產與消費同時變得細小而瑣碎。
多數的Facebook的貼文來自於空檔或 是交通工具的移動中,AirBnb則來自於假期空房或是恰巧室友出門的時刻,BlaBlaCar的共乘服務,是座位旁的一個空位,Tinder date也可能是工作空檔間的一杯咖啡(或是一個房間)——這些輕盈短小的空白,儘管因為被切割地細碎而不連貫,卻還是能夠因應各種(後)現代人的生活需求。
Uberization的啟示深遠,每一個「介於之間」的產業,若不思考創新與因應的路,恐怕只能被自己的守成與不變,逼得走上懸崖。
——畢竟這是一個中介將死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