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來了》與那些男同性戀們 | 簡維萱 | 鳴人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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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來了》與那些男同性戀們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片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片

我是從小看康熙長大的。

《康熙來了》跟所有卡通、流行音樂、以及漫畫書一樣,都是以前的比較好看。上大學以後我幾乎沒有看康熙的時間,即使偶爾轉台看到,就也只像是乍逢老友,與他打了一下招呼就轉到了下一台。

如同所有許久未見的人一般,他的所有消息,都是自別人口中得知,無論是好是壞,甚至是他的離開。康熙的缺點已經很多人數落,但既然都要遠行送別,我能想念起的,畢竟都還是他比較好的一面。

我不是廣電系的,但我想有件事一般人應該不會反對——從以前開始,康熙就是最正大光明地、談論「同性戀」的「通俗大眾節目」——先不論其被認定為是好是壞。

我強調「同性戀」,便是特指最常被嫌棄的那層娘味,辛麻、油膩、花花亮亮、敢曝十足的那種同性戀。而我強調的通俗大眾,就是每個像我一樣的市井小民,與其兄弟姐妹和爸爸媽媽。有那麼多的(自以為正常的)「正常」家庭,在晚上十點過後身陷沙發、手持搖控,看著康熙理所當然地談論一群「性變態」或「奇葩」,發現 他們其實也好「正常」,或者發現自己也像個「怪胎」——正常跟假神假怪的界線於是不那麼清楚,或是說在價值認定上(誰是好人壞人犯人病人),相較以前也不 再是那麼一刀兩斷註1

我也一直記得在2009年,蔡康永把「娘」作為一種「正向積極」的說詞時,被砲轟的樣子。 他說「娘不是個罵人字」,但他卻被指責消費同志、並強化同志的刻板印象,甚至在媒體與社群內被群起攻之——但是為什麼「娘」,就真的不能成為一種正面的修辭?或甚是成為一種污名翻轉的可能?讓被說娘、被稱呼娘娘腔,成為一種驕傲、一種快樂,一種不需推託而樂意承擔、做好做滿的位置?

再次強調:言語的政治作用,當然不是像蔡康永一樣,說說就可以算數。而是在每次事件中,成為一次累積論述的機會,讓每次的討論被接力、延伸、擴展,讓娘真實地成為一種好話而不是一種髒話,又或是即使是髒話也無傷大牙。並不是把同性戀說成同志或同學就不羞恥了,不是說男同志不娘很man就不羞恥了,不是說異性戀也會得愛滋同志就可以不必羞恥了——記得羞恥的樣子,不把另一群人向下流分割,並讓每個特質,都能成為一種不羞恥的認同,這才是該齊力向前的方向。

或也真的只是我的一種觀察——小S的潑辣、毒舌、性感、蕭查某的形象作風,也是一再地被台灣的男同性戀族群,給經驗、挪用、詮釋、進行意義的再生產,藉此打造自身的主體認同,從而轉化生成為一股得以抵抗主流陽剛正典的怪胎力量。那是一股「我就是醬你拿我怎樣」的氣勢,並該被視為一種賦權的策略。

也是故小S是被多少男同性戀們當成女神一般愛戴,模仿她的翻白眼、遮腋下、叫警察,亦或是她不拘揉揉男人肉體的狂放,都已然成為一套被男同性戀們積極衍生再造的文化腳本。我相信每個人身邊,或多或少都有過一個熱愛模仿小S的神經病,總是能那麼不顧眾人眼光、自娛娛人的閃閃發亮著(稱讚意味)。

施舜翔在談〈天后賽柏格:蔡依林的天后身份打造與男同志地下文化〉一文中提及:「天后崇拜一直以來就是男同志的次文化。克里頓(Keith E. Clifton)早就發現男同志的天后崇拜與歌劇皇后傳統之間的連結,指出男同志天后文化的『族譜』。與男同志歌劇文化一樣,男同志往往會將大量心力與愛慾投注在單一『天后』上。天后身上強大的陰性符碼吸引並召喚著男同志,而男同志則透過迷戀、崇拜與模仿,來重新形塑自己的身份。」

先不論小S是否有再創另種典範並隨之壓迫的疑慮,但至少在我的觀察之中,每當再度有人指著那些娘砲說「他們不能代表同志啊,同志也很清新陽光」的同時,這些娘娘腔們便總是能再次召喚以小S賤女人的嘴臉,在那群陽光男同面前,用力地翻了一圈足夠婊子的白眼(依然是稱讚意味)。

再說一次,康熙還是有無數值得討伐的缺點、與該當指責的意識形態,無論是對身形、對樣貌、對階級位置的嘲諷與歧視;但是同樣地,觀眾從來不是單向接收,而是積極介入文本詮釋,事實上,無論是哪一種文化商品、消費、廣告或是大眾娛樂活動,觀眾往往也能有以一種積極的態勢,去詮釋或進行意義的解碼編碼,甚至是挪用、轉化並生產具反叛力道的內容,並藉此構築自己(集體或個人)的身份認同。

不然不會見到每次有爭議的節目主題,都在社群媒體上掀起論戰的波瀾註2,而另一個反面的例子,或也可以想想郭美江,在她發表駭人聽聞的反同言論之後,其文本也大量地被網友翻玩、惡搞、二創、致敬,尤其在男同性戀的社群內,甚至該當為台灣文創界的教母級人物。

若說這種談話節目還真會影響什麼,那麼不只康熙,而是所有的大眾新聞、廣告媒體、國高中小學的課本、以及所觸及的文化素材,都該負起被檢視而且改進的責任(再次畫線:我認為康熙依然也要負責喔)。

——畢竟在我們這個年代、一個後臉書的世代,沒有人真的還會百分之百毫無保留地全盤接受螢光幕中所說的內容,要說真的因為一個每天一小時的節目而被塑形、改造、換腦一輩子,那也真的太看得起康熙、而小看現在的觀眾了。

與康熙道別並不是什麼太困難的事。我早已經不是康熙粉,康熙有時的所言所為也與我所認同的政治立場相違背,但我也依然想冒著被撻伐的風險說明:儘管康熙有那麼多政治不正確、或是玩笑不高明的時刻,但他依舊在這十二年裡,在台灣的大眾通俗文化,給那些不願定義自己的男同性戀們,一點笑得花枝招展的娛樂性,並栽培出了一些處理惡意、玩笑與傷害的反擊之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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