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回應當代,古文沒有價值?——談古文教育的迷思 | 陳茻 | 鳴人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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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回應當代,古文沒有價值?——談古文教育的迷思

很多人會把熟讀古文視為用功的標準,這讓我們的國文教育想像變得呆板僵化。 圖/作者自攝
很多人會把熟讀古文視為用功的標準,這讓我們的國文教育想像變得呆板僵化。 圖/作者自攝

自文白爭議以來,連帶著讓許多問題浮上檯面,其中包含新的核心古文該選哪些篇章,也成為爭論的焦點。

我的最終立場一直是反對任何形式的核心選文形式的,我希望能還給教師最大的教學自由,而學生最終需要被檢驗的,應是語文能力,包含閱讀理解、寫作、邏輯思辨與組織等等,並非對某些特定古文的熟稔程度。

目前存在的核心選文雖是「建議選文」,但一旦公布之後,並沒有任何一家出版社敢不選錄這些「建議選文」,大考若出現古文的章句命題,也必然出自這些核心選文,這與規定必修無異。

一本好的課本,應有其特質與明確的教學方向。然而,受限於某些固定篇章,課本真正的個性沒辦法發揮,最終依然是一堆無組織排列的「範文」,在教學上能發揮的功能仍十分有限。

而這些古文於每年的大考必定出現,儘管近年來題數已下降,但由於這個「必考」的特性,教師們在教學上不得不特別偏重於字句解釋等記憶性的知識傳授,很難從這些核心選文裡挖掘出更深入且有系統的價值,並依此培養學生的能力。

比較嚴重一點的後果,是很多人會把熟讀這些古文視為用功的標準,這讓我們的國文教育想像變得呆板僵化,於學子的人生無益。

弔詭的是,某些人為了強調古文確有其價值,反而開始回頭找尋這些文字中能否提取出當代的議題與關懷。這中間最大的矛盾,在於無論這些古文最終被肯定的內涵為何,我們的語文測驗所出現的內容都與此無關。

誠然,這些選文在安排上有顧慮到時代分配,且試圖照顧到較多元的議題與文體。然而,這畢竟是不足的,缺乏一個完整而具體的教學目標,在教學上最後只能各自作戰,效果不彰。

當然,以目前的改革進度來看,廢除核心古文並不可能,我這篇只想談幾個選定核心古文時可能陷入的迷思。

迷思一:古文的價值建立在與當代議題的連結?

對於文言文教學來說,如何回應當代議題是最迫切需要考量的問題。這一點多數教師已有共識,且在各自的領域也有不錯的成績,這固然是國文教學上的進步,也確實讓我們看見整體的教學環境已在改變,值得欣慰。

然而,操作古文與當代議題的連結若是過於急躁,仍會產生許多問題,甚至扼殺古文原有之價值。真正的問題在於:透過與當代議題的連結來確立古典文學的價值,並不能真正發揮古典文學的長處。

換言之,如果我們肯定某一篇古文,是因為他能夠連結到某當代議題,那麼真正有價值的並不是「古文本身」,而是那個「被連結的議題」。這也意味著,在當代議題的戰場,真正有價值的教材並非古文,而是直接論述當代思潮的文本。古文在這方面要爭取到一席之地,需要費很多心思,且事倍功半。

舉例來說,我確實可以自《牡丹亭》裡提取與當代女性主義思潮相關的成分,但要了解女性主義思潮,讀古文遠比不過直接去讀當代文本來的有效益。

我並不是說讀古文不需要去回應時代,事實上,我十分認同任何的閱讀,都必須與當代有所連結。我所在意的,是將此連結視為所有的價值依歸,那舊時代的文章所承載的精神,在當代絕對是「不合時宜」的。

儘管我們能偶爾找到類似的觀點,披沙揀金地一一提點出來,仍無法透過這樣的方式,讓古文成為理解現當代思潮最有力的媒介。而讓我真正焦慮的,是這個作法甚至可能反過來削減古文的價值。

我的意思是,真正該被重視的,是古文本身的價值。我們必須先接受他就是舊時代的產物,有其特殊的時代因素,有作者面臨的時代課題,也有個人的生命體悟。

每個時代或一個文化之特質,必須透過比較來凸顯。這些比較有橫向的,自然也有縱向的。就空間上來談,我們可以透過了解歐美文化、日韓文化甚至是中國文化,來區隔出台灣的文化特色;就時間上來說,當代之所以特殊,也正因其有別於過去的每個時代,所謂的進步思潮,是相對於舊有的、固有的思想而被確立的。

古文的價值也該在這個比較的方式中被確立出來,我們依然可以從中找到足以回應當代課題的觀點,但並不該將這些觀點直接作為學習的對象。我們可以從《牡丹亭》看明代的女性地位,可以談性解放,但這僅僅只是我們反省的一個立足點。

我們該承認的是,任何的閱讀材料都只是媒介,並沒有非誰不可。這些作品中,有的關懷的是個人、是小我,也有人寫家國社會、寫人間關懷。我們思考如何選擇這些文本時,不該一味追求與當代價值或議題的直接連結,而該思考這些材料是否能提供足夠的養分,讓我們去反思真正重要的時代課題。

迷思二:以古人的智慧面對當代的價值爭議

有些本質的事,千百年來人們關心的其實都相同,只是姿態各異。每個時代都有優秀的作品,也有名實不稱的文章。有些文章在過去有其價值,是因為他積極回應了那個時代最迫切的問題,但在今日這個問題卻未必存在。有些文章在寫作時,作者的視野已具備足夠的水平,能看見有什麼是屬於他那個時代獨有的問題,也能看見那些亙古不易的關懷,甚至思考到這些文章在傳世時的姿態如何。

另一方面,如果我們一直用當代角度來觀看古文,甚至希望從中找到「古人的智慧」,當作我們面對未來的價值依歸,這必然是危險的。直接把古人提供的方法、反思,硬套到現今的社會,這個作法十分粗暴。

我們的文化組成十分複雜,當代思潮的交流速度亦前所未有,我們有豐富的理論與思考方式,可以去檢視過去的時代,檢視地理、氣候、土壤與產業結構,檢視民族性在文化中扮演的腳色。所謂古文,就該只是某個時代的產物,其中固然有雋永的文學作品或深刻的思辨談話,但若我們沒有仔細去還原舊時代的諸多脈絡,略去歷史的眼光,只一味想找到能夠連結當代議題的部分,這並不是在強化古文的價值,而只是棄其長處,擇其短處,這條路終究走不通。

文學與哲學最後的功能,都是為了讓我們更了解我們所處的時代、世界,我們需要的是更長遠且細膩的眼光,透過這些文字去看見每個時代的艱難與關懷。

我們可以找到那些一直變動的軌跡;當然,可以的話,也許也能找到某些始終不變的,這才是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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