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ola/《紅椒醬的滋味》:凝視戰火下同性社群的相互治癒與培力 | 特約作者 | 鳴人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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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ola/《紅椒醬的滋味》:凝視戰火下同性社群的相互治癒與培力

《紅椒醬的滋味》劇照。 圖/台北金馬影展提供
《紅椒醬的滋味》劇照。 圖/台北金馬影展提供

位於歐洲東南部巴爾幹半島的科索沃,在2008年宣布獨立,但因為緊鄰塞爾維亞這個「惡鄰居」,至今仍是主權爭端領土與有限承認國家。38歲的科索沃新銳導演畢列塔・巴索里(Blerta Basholli),十年前帶著於美國習得的電影知識與短片、紀錄片經驗回到故鄉,首部劇情長片《紅椒醬的滋味》(Hive)就奪得各項大獎,也入選2021金馬影展的「影壇新勢力」單元。

本片改編自真實人物故事,聚焦在經歷南斯拉夫內戰傷痛的女性身上,刻畫她們面對生活所展現的堅韌與勇氣。

又甜又辣的紅椒醬

莎莉的丈夫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上有公公,下有兒女的她獨自經營丈夫留下的養蜂事業,但莎莉既不擅長照料蜂群,收成不佳,投資報酬率又低,她便想出「紅椒醬計畫」,召集村裡其他丈夫失蹤的婦女,一起製作這道傳統小菜運到超市去賣。沒想到,在民風保守的庫許村,村民不但閒言閒語,甚至由於充滿父權意識形態,而惡意破壞她們的計畫。在這樣的厭女社會下,莎莉與其他婦女該如何堅持夢想,為自己而活?

《紅椒醬的滋味》背景設定在1999年南斯拉夫聯合共和國發動的拉查克屠殺,這場大屠殺主要針對科索沃解放軍與阿爾巴尼亞人,而片中的庫許村便是當年解放軍的據點,不但首當其衝,更導致兩百多位平民遭到殺害。

紅椒醬(Ajvar)是塞爾維亞非常受歡迎的傳統開胃小菜,也是許多家庭會自製的冬季食物。「紅椒醬」的滋味究竟是什麼呢?它傳統上是甜味,但同時也有辣與中辣兩種口味。對片中的婦女來說,紅椒醬的滋味是「希望」也是「自由」。面對夫婿返家遙遙無期、生死未卜的狀態,能夠靠著彼此精湛的手藝自食其力,就是這群寡婦與準寡婦最美好的盼望。

村裡民風保守,男人們覺得拋頭露面的她們是「婊子」,但聽到超市經理對她們的紅椒醬讚不絕口,並親眼見到商品上架,莎莉的感動並非言語所能形容。紅椒醬所代表的自由不僅是心靈自由,也是財富自由。

《紅椒醬的滋味》劇照。 圖/取自IMDb
《紅椒醬的滋味》劇照。 圖/取自IMDb

乘載思念的蜂巢

相較於中文片名是代表希望、鮮豔紅色的紅椒醬,英文片名是黯淡無色澤的「蜂巢」(hive)。電影前段不時看到莎莉養蜂的片段,也看到公公哈希前往市集販售蜂蜜,觀眾或以為這是莎莉養家的方式,但又見她每回照料蜂群後都被螫得滿身包,可見與製作紅椒醬相比,養蜂對她來說是極為不拿手的。那她又為何要繼續這項既不擅長、投資報酬率又低的工作呢?對莎莉來說,「蜂巢」與「養蜂」所象徵的是「傳承」與「思念」。

電影後段終於揭露,養蜂原來是丈夫的拿手絕活,甚至沒見過他被螫過幾次。就像那台擱著無用、棄之可惜的桌鋸,乘載莎莉與丈夫的回憶,只要持續養蜂,先生就彷彿從未離開過,讓蜂巢保持在丈夫返家隨時可以繼續照料的情況是莎莉的責任。

可以想像,莎莉的丈夫失蹤之前應該是以養蜂為業,每天帶著自製的蜂蜜到市集販售,可能也利用桌鋸兼做點木工。失蹤之後,莎莉與哈希努力讓一切如常,而哈希也一直逃避抽血,透過他的DNA尋覓失蹤已久的兒子。直到電影後段,哈希終於同意抽血,也在不久後接到尋獲衣物的通知,兩人前往指認後,莎莉拒絕接受事實,電影也結束在回到家的莎莉獨自落寞地站在蜂巢前思念著。

《紅椒醬的滋味》劇照。 圖/台北金馬影展提供
《紅椒醬的滋味》劇照。 圖/台北金馬影展提供

同性社群的支持

一開始莎莉提出「紅椒醬計畫」時,並沒有獲得其他婦女的支持,她們有的惡言相向,有的指出村裡人的閒言閒語,其中一位甚至直說莎莉之所以能為所欲為,是由於她有一位開明的公公。此言不假,正如2021安錫動畫評審團大獎《我的陽光之地》(My Sunny Maad)挑戰阿富汗的暴力、婚姻與文化禁忌,也是因為主角的公公與丈夫相對開放,但即便如此,在女權發展時間較長的國家看來,還是封閉得可怕。至少片中的公公哈希只是不停告誡莎莉,她所做的一切都會影響到全家人,但對於她學開車與創業都沒有干涉太多,莎莉才有機會獲得最後的成功與自由。

20世紀美國劇作家田納西・威廉斯(Tennessee Williams)1947年的劇本《慾望街車》(A Streetcar Named Desire)裡,男主角史丹利擁有不少同性社群,像是保齡球聚會或牌局,但反觀女主角史黛拉卻沒有類似的同性社群支持。同樣改編自真實事件的電影《女聲我最美》(Military Wives)講述的是「軍妻合唱團」的故事,如同《紅椒醬的滋味》裡一名婦女所說,確切得知丈夫已身亡的人至少不需要再為每天響起的敲門聲擔心受怕,《女聲我最美》同樣也刻劃同性社群如何適時給予喪夫的成員安慰。

《紅椒醬的滋味》裡的男性有「咖啡館」這個同性社群,同時也呈現出庫許村寡婦社群的演變,從原本僅在婦女協會領取救濟這種比較單向且缺乏互動的場域,推進至一起製作紅椒醬,過程當中不時聽見八卦與笑語,這正是同性社群對身心靈的支持能力與功能。不論是紅椒醬自製公司,抑或是軍妻合唱團,都是在戰亂之下婦女自發性組成的同性社群,得以在成員最脆弱之時給予彼此安慰,忘卻煩惱。

片中並沒有明確提到莎莉的丈夫究竟失蹤多久,但導演仍舊安排一些線索暗示。例如通知哈希與莎莉前往指認衣物時說「他們被埋太久,衣物都已破損」甚至屍骨無存,而女兒早已不是初經來潮、兒子也已經到不願意讓媽媽看到自己洗澡的年紀。成天忙於養家並四處奔波的莎莉,並非疏於照顧孩子,但已沒有精力與時間關注兒女細微的成長變化,甚至叛逆期的女兒也曾由於村裡人的閒言閒語對母親不諒解而口出惡言,但走過這些動盪,一切塵埃落定後,女兒也能體諒媽媽的苦心,最後與弟弟兩人都成為知名公司「庫許」(Krusha)的員工。

莎莉的公司完全由女性領導,讓婦女得以靠著自己的手藝與其他技術在丈夫失蹤後養家活口。實際上,莎莉在戰爭結束19年後仍不放棄尋找丈夫的屍體,而庫許村至今仍被稱為「戰爭寡婦」的村莊,很多寡婦也成為莎莉企業的員工。對這群在戰爭中喪夫的寡婦來說,紅椒醬有甘甜、有辛辣的滋味,真實地反映出她們的心情寫照。

《紅椒醬的滋味》劇照。 圖/台北金馬影展提供
《紅椒醬的滋味》劇照。 圖/台北金馬影展提供

  • 文:Viola,熱愛吸取電影資訊,但只要碰上喜歡的男女演員,就會無法自拔地從影痴變花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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