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宜欣／淒美的東亞冥婚圖鑑：死後結婚不稀奇，那死後離婚行不行？

特約作者 07 Mar, 2023

近來台灣電影《關於我和鬼變成家人的那件事》，融合了同志和冥婚等新穎題材，兼具靈異、奇幻和LGBT+等要素，上映僅九天就躋身票房「億級俱樂部」。

死後結婚，在台灣俗稱冥婚。在多數台灣人腦海中，多留有不可以隨便撿拾路邊紅包，以免招來女鬼求親的印象。而冥婚在法律上，因為依照《民法》第6條規定：「人的權利能力，始於出生，終於死亡。」，既然亡者已經沒有權利能力，自然也沒辦法訂定有效的婚姻契約，因此冥婚其實並沒有法律上的效力。

冥婚雖然沒有法律效力，但這種民俗習慣仍普遍存在於東亞地區，包含日本、韓國、中國及台灣等地，根據日本民俗學者統整研究，每個地區冥婚的動機和方式也有所不同。

日本東北：花降、繪馬及人偶

日本東北地方有一種降靈巫術儀式，藉由民間的降靈巫女（類似台灣的乩童）來傳達靈魂的意志。對生前無法結婚的亡者，進行降靈的巫術儀式，稱為「花降」。

許多生前無法成婚的男女，死後藉由降靈儀式，感嘆著生前沒有結婚的遺憾。另外，亡者的父母也常委託降靈，懷著悲傷的心情，想像著死者如果還活著的話，能夠結婚並且建立子孫滿堂的家庭美好景象。因此，希望能夠替亡者進行結婚儀式，成全家屬和亡者的心願，從這樣的立場出發，造就了日本東北地區死後結婚的習俗。

在這裡有供奉繪馬給有名的古老寺院，來悼念未婚死者的習俗。其中在青森縣，由於戰爭時期許多年輕士兵未婚就陣亡，因此死後結婚的習俗常見於戰爭結束後的未婚陣亡士兵。而到了現代，反映社會情況，則是常見於因發生交通事故而過世的亡者。

東北地區未婚的亡者多為男性，女性較少。近期的死後結婚方式也更多樣，包含提供生前照片、供奉繪馬，也有做成模仿新郎新娘樣貌的婚禮人偶，請寺院誦經供奉等方式。總的來說，東北地區的死後結婚儀式，多受到傳統男性結婚成家的觀念，以及佛教供奉觀的影響。

日本沖繩：骨灰合葬

在沖繩地區也有死後結婚的習俗，特徵是將女性的遺骨埋葬在男性的墓中，或是放在同一個骨灰罐中。

通常是因為有婚約者一方或雙方死亡，或是戀人早死等情況，會將雙方進行合葬，來完成死後結婚儀式。沖繩人認為這樣一來，兩人在冥世就能透過合葬成為夫妻在一起。

韓國的「死靈結婚」

韓國的死靈結婚，也有「死後結婚、死後婚、死婚、魂魄婚姻」等多種稱呼。有個發生在韓國大田的案例是，意外身亡的男性透過神娘（類似台灣的道姑）占卜表示，希望家人能替他舉行死靈結婚，對象則是因交通事故死亡的女性，她同樣也透過神娘的占卜，希望母親替自己找到結婚對象。雙方親人最後也順利的替兩位亡者談下婚事。

死靈結婚的費用和供品依照規模而有所不同，首先會製作新郎新娘兩人的人偶，穿戴婚禮的衣物，並且準備一般葬禮不會供俸的特別的膳食，這是為了招待將亡者帶回人間的使者，所準備的特殊用膳。

接著還會進行入床儀式（類似入洞房），也就是一起度過結婚的初夜。最後死者的靈魂對家人道別，並對這場結婚儀式表示感謝，接著靈魂會度過連結現世和亡者世界的道路。儀式完成後，儀式上所使用的道具全部都會燒掉，神娘和遺屬會向著燃燒儀式道具的火焰行禮，祈求死者平安的回到另一個世界。

中國的「冥婚」

中國的漢人社會將死後結婚稱為冥婚。在中國東北滿州地區的家族制度習俗調查中，冥婚的動機大致有：父母希望子女死後不要成為孤魂、希望能安慰黃泉下的可憐男女的靈魂、基於可憐未婚就死亡的子女的父母的心情。看起來多是以父母的心情為動機。

冥婚是自古以來就傳承下來的風俗習慣。從三國時代甚至遠到周朝的「周禮」，在民間就流傳著對於單身就死亡的人，死後讓其結婚並夫妻合葬的習俗。大致上只要年滿15歲就算是成年，成年而未婚死亡的情況，就能夠舉行冥婚。

冥婚的程序跟在世的情況一樣，由媒人進行，根據雙方的財產多寡等條件，尋找適當的對象，講求「門當戶對」。得到雙方家人的認可後，男方會贈送聘金給女方，冥婚當日，會先在女方的墳墓燒嫁妝，後將女方屍骨移到男方的墳墓，並合葬在一起，藉由夫妻合葬擬制完成婚禮。

另外一提，曹操的兒子，因年少聰慧想出以船吃水的原理測量象的重量，被譽為神童的曹沖，也是在13歲時夭折，曹操悲痛之餘，決定讓曹沖與幾乎同時去世的其他家族的女兒，在冥界結婚，並將兩人亡骸合葬，這是中國有歷史紀錄下最古老的冥婚案例。

台灣：娶鬼妻、抱主成親與結陰親

台灣的死後結婚亦俗稱「冥婚」，留存著濃厚的風俗色彩，也明顯地受到中國文化的影響，冥婚的種類大致有三種。第一種是「娶鬼妻」，發生在有婚約的兩人在結婚之前女方先死亡，男方會和已去世的女方的牌位進行結婚儀式，這種情況下，男方仍可以再結婚，但鬼妻始終是正妻的身分。

第二種「抱主成親」則剛好相反，是發生在在結婚前男方先死亡，女方會抱著已亡男性的牌位進行結婚儀式。而進行此儀式的女性，一生都無法再婚，必須以遺孀的身分度過一生，限制相當嚴格。

第三種「結陰親」則是讓死者結婚的儀式。經由親人的委託，讓亡者像生前一樣舉行婚禮，也就是尋找其他合適條件的亡者，讓他們進行死後結婚的儀式。儀式完成後，親人會將遺骨一起埋葬，之後兩家也會保持親戚關係往來。

總的來說，死後結婚大致可分為安慰亡者的「慰靈型」，以及為了解決死者作祟的「解冤型」。台灣和中國的冥婚儀式較為相似，相較於日本東北地區以供奉男性亡者為主，較少供奉女性，台灣或許是受到希望女性能夠出嫁，並以夫為家的傳統觀念影響，冥婚的比率反而是女性較高。

相較於日本東北地區以供奉男性亡者為主，較少供奉女性，台灣或許是受到希望女性能夠出嫁，並以夫為家的傳統觀念影響，冥婚的比率反而是女性較高。示意圖，與本文無關。圖／聯合報系資料照片

死後結婚不稀奇，那「死後離婚」行不行？

既然死後結婚的習俗仍然盛行，那死後離婚可不可行呢？這個問題的答案，在台灣是「不行」，但是在日本卻是可行的，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首先，從台灣的民法來看，現行《民法》第971條規定，如果夫妻一方死亡，婚姻的關係也會隨著配偶死亡隨之消滅，因此其實活著的一方再婚，是完全沒有問題的。那為什麼還有死後離婚的必要呢？

這是因為姻親關係只會因為「離婚」而消滅，並不會因為「死亡」而消滅。因此生存的一方跟亡者的親屬還是有姻親關係。也就是說，就算丈夫過世了，對妻子來說妳的婆婆還是妳的婆婆。這就產生了「對過世配偶的親屬，可能仍負有扶養義務」的困擾。

在日本也同樣有這個問題，因為依據日本民法第877條，即使只是姻親關係，但家事法院仍可以因為特殊情況而要求負起扶養義務。但是，如果希望徹底斷絕扶養義務的可能性，或是完全不想再和配偶的親屬往來，日本民法第728條第2項給了另一種可能性，允許生存的配偶提出「姻親關係終止申請書」（姻族関係終了届）來切斷與死亡配偶親屬間的姻親關係親族，因此被稱為「死後離婚」。

根據統計，近十餘年來，希望透過這樣的申請來完成「死後離婚」的日本人越來越多，從2009年的1,823件，到2018年已經成長到4,124件，足足已超過兩倍。那麼在日本，死後離婚和離婚有什麼不一樣嗎？答案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