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明修/政治極端主義的微觀起源:評《年輕人為何憤怒》 | 鳴人選書 | 鳴人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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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明修/政治極端主義的微觀起源:評《年輕人為何憤怒》

圖為一場由支持白人至上主義民眾所組織的示威。 圖/法新社
圖為一場由支持白人至上主義民眾所組織的示威。 圖/法新社

近年來世界各地出現了各種訴求暴力的政治極端主義,從美國的白人至上主義、歐洲反移民的新納粹、到中東與非洲的政治伊斯蘭主義,無論其所採取的手段是孤狼式攻擊、有組織的恐怖主義行為,亦或是武裝起義,在世界各地都造成了各種傷亡悲劇。既有的解答通常採取鉅觀的結構觀點,從晚近社會變遷來剖析政治極端主義的起源。

常見的說法包括:經濟不平等的加劇使得窮人翻身無望,他們不再相信遊戲規則是公平的;新自由主義帶來福利、醫療與教育支出的縮減,弱勢群體面臨更嚴苛的生存挑戰;移民與難民浪潮引發了排外的情緒反彈,也加深了接受國對於新住民的歧視;宗教基本教義鼓吹某種傳統而封閉的世界觀,將現代化所來多元生活方式視為某種需要根除的病態;網際網路與社群媒體的出現,使得各種極端意見獲得宣傳管道,得以招募更多的偏激份子。

上述的結構式解釋或多或少都點出了政治極端主義的根源,但是卻無法說明為何有些人願意接受偏執而扭曲的意識型態,並投身於暴力行為?就以伊斯蘭國為例,其主張是要重建中世紀政教合一的哈里發國,徹底執行伊斯蘭律法。這樣的激進訴求在長期受到西方列強支配的中東地區獲得共鳴或許不令人意外,但是為何伊斯蘭國能吸引到身處西方的第二代移民?他們不是虔誠信徒、從小浸染於商業化的流行文化,並且享受開放與自由的生活。當他們的父母為了逃避貧窮與戰亂,冒著生命危險才在美國與歐洲找到得以安身立命的家園時,為何他們卻急切地想要用暴力摧毀這一切?

青少年成長的挫折與誘惑

本書作者吉瓦尼(Jamil Jivani)是一位加拿大籍的改革倡議者,他試圖解決長期在少數族群貧民窟與移民社區悶燒的憤怒,避免青少年從憎恨學校、仇視警察,進一步演變成為更嚴重的反社會心態。從吉瓦尼的角度來看,政治極端主義的誘惑非常類似黑幫,都是訴諸於家庭破碎、學校適應不良、前途黯淡的男性青年。

青少年時期,他們從饒舌音樂、不良幫派找到心靈認同,因為認為世界上最酷炫的行為莫過於販毒賺錢、打架逞兇、到處把妺,等到他們脫離青少年的階段,極端的政治意識形態提供了一套更完整的世界觀,將其自身不幸的遭遇解釋成為某種迫害的後果(例如「白人文明」),而其所宣稱的陰謀論(例如「911事件是美國政府編造出來的謊言」),更使得他們深信自己是看穿一切的少數菁英。一旦源於貧窮與被歧視的憤怒被引導到這種全面敵視主流社會的極端主義,西方國家本土自製的恐怖份子已經登場,問題只是在於他們何時會採取極端的攻擊手段。

這本書帶有濃厚的自傳書寫風格,作者分享自己跌跌撞撞的成長歷程,讓讀者能更深刻體會移民後代的艱辛旅程。吉瓦尼的母親是白人,父親則來自肯亞,父母不幸福的婚姻生活使他從小就處於沒有父親陪伴的環境。他生長於移民聚集的多倫多郊區,對於警察的歧視性執法有深刻的印象。也由於朋友的引介,他曾參與伊斯蘭民族(Nation of Islam)的活動,這個極端組織仇恨白人與猶太人,主張黑人優越論。

儘管吉瓦尼成長充滿各種挫折與誘惑,他後來仍是從耶魯大學法學院畢業,並在取得學位之後投身於各種社會改革事業,拯救與他背景相似的年輕人。本書的後半部紀錄了他參與紐澤西州紐華克市(Newark)的就業計畫、多倫多的警政改革,以及在比利時與埃及的各種青年輔導措施。這本書講述的並不是浪子回頭的故事,吉瓦尼有艱困的童年,但是他從來沒有作姦犯科、誤入歧途,反而是由於其成長背景,他對於處境相似背景的少數族群與移民下一代,多了更深入的同情性理解,而這也是本書最精彩的部分。讀者也會暖心地發現,吉瓦尼寫這本書或多或少是為了與母親和解,彌補過一段曾經留下彼此心靈創傷的往事。

如何避免走上極端的不歸路?

要如何避免成長受挫的青少年走上政治極端主義的不歸路?宣導多元包容的價值、根除制度性的歧視、提供弱勢群體更多的資源與機會,都是需要公部門積極投入的必要政策。除此之外,吉瓦尼的個人故事也揭示了其他面向。

首先,誠如心理學家艾瑞克森(Erik Erikson)所指出,尋找個人認同(identity)已經成為當代人最艱鉅的挑戰。艾瑞克森指出,過去的悲劇是來自於個人追求的目標十分明確,但其處境卻剝奪了其追求的可能;相對於此,現代人往往對於其追求的目標感到徬徨,因此出現了認同危機。對於吉瓦尼的父親而言,或許能從飽受戰火摧殘的肯亞移民到安全的加拿大就算是人生圓滿,但對於吉瓦尼而言,如何在加拿大找到真正歸屬感並不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因此,安全與富裕並不是充份條件,任何民主國家需要確保未來一代能有機會實現自己的夢想、尋找有意義的生活,才能免除了政治極端主義的威脅。

其次,男子氣概(masculinity)的追求往往是男性青少年尋求自我認同的重要管道。吉瓦尼的故事指出,在家庭破碎、學業不順、社會歧視種種不利情境下,男子氣概的期待有可能引發各種偏差行為,包括犯罪組織與政治極端主義。問題在於,男子氣概必然得建立在兇狠的暴力鬥毆以及對女性的歧視之上嗎?為什麼男子氣概的表現不是複數與多元,同時讓不同的男性青少年都能感受安心自在?2021年舉行的東京奧運,或許已經宣告了一個重新定義男子氣概的新年代已經到來。

英國男子雙人十米跳水金牌得主戴利(Tom Daley)在場邊打毛線的鏡頭傳遍全世界,他本人也不否認自己的同志身份。台灣的王齊麟、李洋在羽球男雙摘金,即便他們兩人場上與場下的默契與互動有如情侶般親密,但是兩人卻不是同志,這也打破了既有的刻板印象。換言之,如果不順遂的男性青少年不需要假借暴力攻擊正當化自己存在的價值,也不需承受他人異樣的眼光,這個世界肯定會更為和平。

英國男子雙人十米跳水金牌得主戴利(Tom Daley)在場邊打毛線的鏡頭傳遍全世界,他本人也不否認自己的同志身份。 圖/路透社
英國男子雙人十米跳水金牌得主戴利(Tom Daley)在場邊打毛線的鏡頭傳遍全世界,他本人也不否認自己的同志身份。 圖/路透社

※ 本文為《年輕人為何憤怒:暴力組織的危險誘惑以及我們能做什麼》專文導讀,時報出版授權刊登。


年輕人為何憤怒:暴力組織的危險誘惑以及我們能做什麼
作者:賈米爾.吉瓦尼
出版社:時報出版
出版日期:2021/0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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