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情戰火蔓延下的文物該怎麼辦?從廟宇的保存談起 | 顏瑞霆 | 鳴人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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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情戰火蔓延下的文物該怎麼辦?從廟宇的保存談起

在中南部許多高級住宅區中,常隱身一棟所謂「境主」的角頭廟。此為台南市北區文元里紅目寮文靈宮。 圖/作者自攝
在中南部許多高級住宅區中,常隱身一棟所謂「境主」的角頭廟。此為台南市北區文元里紅目寮文靈宮。 圖/作者自攝

俄烏戰爭持續至今,除了許多百姓遭受迫害、爆發全球金融、糧食危機外,文化資產(以下簡稱文資)也遭遇到前所未有的破壞。

面對戰火,建築類文資首當其衝,對於這類文資的維護確實較為困難;但內藏文物可還有一線生機。先前,不少新聞報導著烏克蘭人民如何維護前線城鎮的歷史地標與博物館文物,如利沃夫博物館緊急打包和卸下文物,移往安全典藏空間等。

今(2022)年3月,故宮南院發生停電事故,引來立委質詢故宮院長吳密察;也順道問到,若是發生戰爭,故宮該如何應對?吳密察則坦承「我腦海中沒有那樣的地方。」承諾將會提出規畫。

如此看來,台灣對於「受戰爭威脅」的文資保存上並無妥善規劃。不過筆者認為,計畫永遠趕不上事態變化;該有的觀念或許是:避難時,最該帶的、守護的,乃身邊的「重要事物」。

那何謂重要?這就有賴「文物分級」作業。現今法定文資中的古物類,分別有「國寶、重要古物、一般古物」,而文化資產局也極力推動著民間文物普查計畫,與文史團體、宮廟和學校合辦社區導覽和講座等,並聘請專業團隊對特定古蹟內的文物進行普查分類。

透過這樣的行動,台灣正逐步釐清——我們生活周遭中,何者對於我們自身歷史文化是極為重要的,不容抹滅的,遇到危險時該當首要維護。

不過,不少同樣富含歷史文化卻苦無法定文資身分的場所,往往不在普查範圍內,這類潛在文資內部的文物,該有何認知與保存方式,就有賴在地居民的自我認同與積極作為。舉例來說,中南部村里中的「境主廟」即是。

花蓮縣文化局「110-111年花蓮縣百年寺廟(南區)文物普查建檔計畫」,普查團隊作業情形。 圖/花蓮縣文化局提供
花蓮縣文化局「110-111年花蓮縣百年寺廟(南區)文物普查建檔計畫」,普查團隊作業情形。 圖/花蓮縣文化局提供

境主與角頭廟

在閩南語中的「角頭」係指的是一個大區域中的小分區,即庄頭聚落,這個聚落社區多有著相同的信仰,並以此凝聚「角頭」內的居民,自我約束。

這些村、里、庄中的大廟,就稱作「角頭廟」或「境主廟」。繞境中的「境」也同上述分區概念,所以某些宮廟往宮廟的進香活動,實際上是不能稱作繞境的。

不過現在經濟較古代發達,不少人多會幫自家神明「起大廟」,有時還會搶走境主的風采。如何分辨誰是在地境主,那就得看廟宇自身的歷史脈絡。這樣的內涵,多會留存在早期所雕的「石碑」當中。

廟宇與社區的更迭

以台南市北區為例,房市走起,豪宅林立,許多老舊社區和三合院也逐漸都更。這樣的情形不就如同「戰後重建」一般?

著名的花園夜市北邊有一座老社區名為「文元」,古稱「紅目寮」,現在因國小、大型商場與夜市設立等因素,房價水漲船高,許多豪宅大樓也紛紛建起。殊不知,這樣華麗的村里起源,實際上可追朔到清末時期,是個百年老庄頭。

里中心點有間境主廟,名為「紅目寮文靈宮」,最早為平房公厝,直到民國70年代,才著手啟建RC鋼筋水泥的大廟,民國百年後再重新整修拉皮,成為現今樣貌。不少老廟的改建,造成其不符合法定文資身分資格,但其中卻可能蘊藏著富含文資潛力的文物,是不為文化部門所知道。

在YouTube可搜尋到一部〈民國70年菱洲宮建醮3〉的影片,是府城近郊廟宇——草後寮菱洲宮的建醮紀錄片,當時菱州宮與文靈宮有交陪關係,所以繞境隊伍途經了文元。從影片當中可見到當時除了文靈宮周邊有幾棟房子與三合院外,其餘全是魚塭和沼澤窪地,這樣情形在早期地圖中也可見得。如今豪宅林立,可謂滄海桑田。

資源活用與田野調查

上述提到,在地居民的自我認同與積極作為,指的是理解用何種方法認識自己生活的社區。若說疫情嚴峻,得宅在家中,但又有方便網路的話,那懂得運用網路資源,也能博覽古今中外。舉例來說:

而田野調查就是實地走出戶外去探險與研究。就上述例子來說,紅目寮文靈宮已是現今常見的「模型廟宇」,此等情況在許多非法定文資身分的傳統廟宇中經常見到,即因年代久遠,許多裝飾藝術的重新裝修,多採現今新穎便宜的灌模「淋搪尪仔」(Lâm-tn̄g ang-á, 淋搪為台語音譯,原意為淋上釉藥,但在傳統工藝圈中泛指這類量產開模的陶瓷藝品。)因為方便、便宜、快速,捨棄了傳統交趾陶與剪粘工藝;石雕也多採電腦雕刻,捨棄傳統手工;建築更為RC鋼筋水泥結構,不見以往公厝時的傳統木結構、磚瓦構件。

筆者常呼籲「舊藝品該當卸下保存,新的可為傳統復刻,或為現代工藝」,如在〈赤山龍湖巖(下):傳承危機,國寶工藝品的修復謬誤〉一文中也提過。

不過,就務實層面(時間與金錢)來看,這類新穎工藝品是必然趨勢。廟宇的新舊更迭,就如同戰後重建,算是一種歷史共業。那在這樣的新舊交替中,較容易留下,且最有歷史文化意涵的,多是「石質」文物,也就是廟宇中常見的「捐題碑」、「沿革碑」等。

常見的文史資源查詢平台。 圖/作者翻拍
常見的文史資源查詢平台。 圖/作者翻拍

固守的文物

固守的文物,可解釋為堅固易守的文物;也可解釋為我們該當堅守的文物。咦?那廟宇中最符合這特質的不是神尊和爐等宗教祭器嗎?但田調結果顯示,多數廟宇的這類物品,常有重修翻新的現象,就如同建築一樣;甚至早期人們對於文物保存知識不佳,見到廟中祭器老舊,時常就會直接丟掉買新的。國定古蹟台南開基天后宮中的「三爪龍柱」為台灣現存最早的龍柱,早期就曾發生差點被丟掉的情形。

反倒是「石碑」好似不曾有人想丟掉過;不過換新的石碑確實是有,卻多不影響價值,例如,有些廟宇中可見到明顯為電腦雕刻的石碑,但上頭卻落款清代或日治年號,雖然使其喪失了法定文資身分的資格,但最重要的或許就是那個「年號」。

文靈宮現今樣貌雖說是「新的一匹」,但在龍邊廂房的牆壁上卻鑲了一塊日治時期「大正」年號的持分碑,才顯露這間廟宇與這個社區的久遠歷史。

許多廟宇中常有沿革碑記,內容卻經常誇大不實,多顯耀主神神通廣大,各個自稱開台、開基、好幾百年歷史,或跟隨鄭成功來台等;唯有這附上年號落款的古碑記才是真實不虛的。

紅目寮文靈宮大正十年(1921年)《動興文元寮公厝持分者》碑記。 圖/作者拍攝
紅目寮文靈宮大正十年(1921年)《動興文元寮公厝持分者》碑記。 圖/作者拍攝

文資保存對見證歷史的重要性

雖說筆者針對廟宇裝飾藝術的保存該如何應對提出了自己的觀點,但戰爭來臨時,炸彈不長眼,這些外在文資或許都難以倖存,而本篇文資泛舉的石質文物或許才是見證歷史的重要鐵證。

石質文物除了搬遷容易(前提是未鑲死)、保存容易外,遇到戰火時還可先找個地方埋了。神尊則因其神聖性,難以如此對待。況且大多文物不像碑記類文物有大量文字可說明一切,都需經專業人士斷定才能顯露其歷史身分;反倒碑記類文物,只要是識字者皆能判讀。

世代更迭,廟宇和神尊翻新,舊有的歷史痕跡遭到掩蓋,這樣的場景何嘗不如戰後重建般。因此,我們要如何告知下一代這個社區和信仰有多豐厚,唯有鑲在廟牆角落的古碑記才默默的說明著一切。而這也是我們應當重視與保護的文化資產。

俄烏戰爭期間,利沃夫博物館藏品保存作業。 圖/Bernat Armangue via 美聯社
俄烏戰爭期間,利沃夫博物館藏品保存作業。 圖/Bernat Armangue via 美聯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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