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溪怎麼了?》——期待回復河川生命力的生態復育工程 | 廖桂賢 | 鳴人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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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溪怎麼了?》——期待回復河川生命力的生態復育工程

當河川因水泥化而失去生命力,更失去了自淨功能,無法再為人類提供乾淨的水。  圖/農業局提供
當河川因水泥化而失去生命力,更失去了自淨功能,無法再為人類提供乾淨的水。 圖/農業局提供

我還記得,去年,當我在網路上看到莊詠婷的得獎繪本《野溪整形記》時的驚豔和感動。因為,終於,有一本讀物,用清晰易懂的方式對孩子進行生命教育,讓孩子了解野溪整治工程的破壞性,並體認溪流是有生命的。另一方面,自己一直以來,就對繪本十分著迷,雖然沒有小孩,但去書店時仍會逛到兒童區,看到喜歡的繪本會忍不住買下收藏。莊詠婷的繪本,完美結合了我所關注的河川議題與我所著迷的呈現方式,怎會不驚豔、不感動呢?那時,好想要收藏這個繪本,打聽之下,得知有可能出版,就開始殷切期盼。終於,莊詠婷的繪本以《野溪怎麼了?》的書名出版了,所以,我感到非常榮幸,能夠為期待以久的繪本作序。

《野溪怎麼了?》是一本非常具有環境教育功能的好書,不只是孩子要讀,大人也應該看,因為,仍有太多的大人,包括工程專業者,以為河川不過是水道。太多人不知道,任何自然河川都是一個複合、多元的生態系統,滋養無數的生命。這些多樣的生命,就是莊詠婷畫筆下的「居民」,除了魚、蝦、蟹、貝類等水棲生物,還有兩棲、哺乳、鳥類等動物,當然還有各樣的植物與微生物。生命,不但存在於水中,也在河床下、河岸邊、以及洪泛平原上。河川,承載著那麼多生命,卻在許多人眼裡只是水流,甚至只是災害。

因為不了解河川等同於生命,工業與都市社會以治水為名、以人定勝天之姿,毫無憐憫地、大規模地對河川進行工程整治。台灣,跟許許多多其他國家一樣,絕大多數河川的下游河段都已被整成了高效率的排洪渠道;最悲慘的是小溪流,幾乎都被所謂「三面光」的工法(也就是包括左右兩岸加上河床都以混凝土覆蓋)給徹底水泥化,成為水溝。當下游河段都已全面被整治,整治工程就溯河而上,持續以治水為名,連荒野中的野溪也不放過,被整得面目全非。在台灣,不要說在都市,即便是在鄉下,也難以找到仍維持自然樣貌的溪流。當河川因水泥化而失去生命力,不但人們不願也無法再親近,更失去了自淨功能,無法再為人類提供乾淨的水。

近年來,台灣公民的環保與生態意識益加進步,許多人認知到河川生態破壞的嚴重性,開始質疑並對抗不當的野溪整治工程。許多不懂生態的一般民眾,也覺得水泥化的河道甚是醜陋,也越來越不能接受傳統「三面光」的整治工程。即便如此,卻未能阻止野溪生態系統被破壞的趨勢。因為,野溪整治開始「漂綠」,灌上「生態工法」的名號。

在閱讀《野溪怎麼了?》並思考這篇序文之際,我剛好看到了一則標題為〈生態工法護岸 土石取代混凝土〉的新聞,報導新北市以「生態工法」,也就是以就地取材土石的方式,取代傳統混凝土工法來整治野溪,目前已經完成好幾條溪的施作,而且還會有更多野溪將以生態工法整治,並稱這乃是「與自然和諧共存」。這讓我感到非常痛心。許多人也會問,「生態工法不是很好嗎?」表面上看來,意圖仿自然形貌的生態工法比起傳統水泥工法更尊重生態、且更美觀,但是,若野溪附近根本沒有人居住,整治本來就是沒有必要的,即便使用所謂的生態工法,整治的本身就是破壞生態。用所謂的生態工法整治本不需整治的野溪,不會比對都市中的溪流進行三面光工程好到哪裡去。

若野溪附近根本沒有人居住,使用所謂的生態工法,整治的本身就是破壞生態。 圖/農業局提供
若野溪附近根本沒有人居住,使用所謂的生態工法,整治的本身就是破壞生態。 圖/農業局提供

如果我們知道,野溪中的每一塊石頭、每一棵倒木、每一處深潭、每一片淺瀨,都是許多生命的家,我們就能夠理解,大規模的人為擾動(包括所謂的生態工法)一定會造成「家破人亡」。如果我們知道,河川生命力與人類永續發展密切相關,那麼,在動輒要求政府以防洪安全的名義來整治河川之前,我們或許會先想想:真的有必要嗎?

其實,試圖以工程整治的方式來控制河川,讓它們不氾濫,效果只是短期的,而且還有長期的負效果。我從十年前開始研究水患治理議題,動機正是因為看到太多的大河小溪在防洪的名義下被整得慘不忍睹,但水患卻持續發生,因而質疑水患治理是否真得透過河川整治工程不可。我的研究,以及許許多多前人與同儕的研究很清楚地顯示,河川整治無法防止水患,頂多是降低較小規模淹水的頻率;然而,降低淹水頻率的代價卻不小,不但河流生態被嚴重破壞,而且因為河川整治讓人誤以為「永久解決水災威脅」,誘使更多欠缺災害意識的民眾進駐天然易淹水地區,一旦防洪工程無法應付的大洪水來臨,潰壩或潰堤,往往造成更嚴重的生命財產損失。(延伸:潰堤——堤防隱藏的災難

更糟糕的是,河川整治是個惡性循環。整治了一個地方,很可能造成另一個地方土壤侵蝕、淹水更頻繁,於是就得整治另一個地方;整治了右岸就得被迫整治左岸,整治這個河段就得整治那個河段。此外,因水流與砂石的不斷沖刷,堤防、護岸、固床工等等工程構造物需要經常維護。在此同時,民眾也養成了依賴性,一有淹水情事發生,就要求政府進行整治。於是,大河小溪的各樣工程,始終沒有停止,就像水患也不曾停止過。整個社會,就被綑綁在這個「永續工程」的惡性循環中而不自知。

第一批工業化與都市化的國家,包括美國、歐洲、日本、澳洲、 紐西蘭等,早已了解河川生態的重要性,已陸續進行許多河川復育工作,特別是針對那些被埋到地下以及三面光的小河,將它們改造成近自然的樣貌,找回生命力。河川復育,才是生態工法真正需要用到的地方。近年來,韓國、新加坡、甚至中國等亞洲國家也開始展開河川復育工作,相形之下,台灣仍然不重視河川復育,反而是以生態工法來破壞野溪。在台灣「因為要確保排水效率因此不得不整治」這樣的觀念,不僅在工程專業界、在一般民眾心中也是根深蒂固。這種非得馴化自然不可的人定勝天觀念,荼毒我們太深,也許短期內難以根除,但我仍然樂觀相信,透過適當教育或許可以慢慢改進。而這樣的環境教育所需要的,正是像《野溪怎麼了?》這樣的書。(延伸:水患不能只是工程的問題——關於淹水,我們找對方向了嗎?

我真的很希望,《野溪怎麼了?》可以催化出更多類似反思河川整治的書籍。我期待,未來我們看到的「河川工程」不再是整治工程,而是回復河川生命力的生態復育工程。

圖/尖端出版提供
圖/尖端出版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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