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我們會繼續看電影——談奇片《石榴的顏色》與台北電影節 | 陳煒智 | 鳴人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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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我們會繼續看電影——談奇片《石榴的顏色》與台北電影節

《石榴的顏色》劇照。 圖/台北電影節
《石榴的顏色》劇照。 圖/台北電影節

每次跟其他國家的影癡級朋友聊天,他們無不羨慕台灣觀眾有機會看到大大小小的「影展」。大型的像一年三次(是的,現在已經是一年三次了)的金馬——春季的「奇幻」,盛夏的「經典」,深秋的元祖「金馬國際影展」。還有台北電影節高雄電影節兩個具有不同使命、不同定位的影展;中小型的則多如過江之鯽,數也數不完。

大型影展宛如嘉年華會,難怪要稱為「電影節」,它的構成方式基本上是以一個個專題,組構成一整套宛如大拜拜似的節目。這些專題之間,可以相互輝映、連屬,也可以毫不相干,但每個專題本身最理想的狀態,是有一套能自圓其說的策展論述。

不管是簡單的時序排列(比如某某影人專題展,按照創作年代順序而下),或者作品主旨、內容、時代背景的相應相關。論述可以輕鬆活潑,可以嚴謹紮實;選片可以信手拈來,也可以挖空心思,甚至可以巧立名目,只為了把策展團隊的心儀之作,擺進片單裡。

假如我們把一個大型的國際影展、國際電影節,視為一座大型博物館或美術館,那一個又一個的專題,正像是展館之內一區又一區的專題展區。此外還可能有特別主題,或者不能不看的「鎮館之寶」。

假設,我們今天走進羅浮宮,要看什麼?有人會追「三寶」——蒙娜麗莎、勝利女神、維納斯雕像;有人會專注看某一位藝術家、某個時期的某種流派;有人會捨下常設展,著重在特別主題,看完展覽還聽演講、參加座談什麼的。

其實,看影展不也一樣嗎?

《石榴的顏色》劇照。 圖/台北電影節
《石榴的顏色》劇照。 圖/台北電影節

影展也像美術館

曾經有一段時期,台灣地區的影癡朋友抱著追趕潮流的心情,只看話題新片。近年來或許隨著電影由膠卷轉為數位放映,愈來愈多的舊片經過修復,重新出土,在影展裡或者以完整的單元面世,又或者散見於各個不同的專題單元裡。

這也促成了另一種新興的影展消費文化——打開片單,先從「老片」下手。沒看過的就當新片看;聲名如雷貫耳的,就當成現象級的話題片看;還有那些早已看過幾百遍的,因為重新修復、因為大戲院大銀幕,還是要再看幾回。

一種米養百種人,影展的觀眾,也存在千萬種不一樣的選片邏輯。然而,滿足自身的「獵奇心態」,絕對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種購買因素。我們的好奇心被勾起,興趣被挑動,想走近一探究竟。有的時候滿足的是單純「想開開眼界」的慾望;有的時候是一種「寰宇蒐奇」的「賞玩」心態;還有的時候,是對於一種民族、一種文化、一種和我們「不一樣」的氛圍、氣質或物件,寄予凝視和想像。

電影結束,不管作品的形式、內涵,不管創作者的手法、技巧,有沒有打動我們的內心,有的人「獵」到了「奇」,扭著肩笑一聲,滿足了,繼續過他的小日子;有的人陶醉在那種似懂非懂的雲霞裡,花非花,霧非霧,只是怔然;還有的人被開啟了一道門、一扇窗,踏進一個前所未見的國度。

無論如何,我們都會繼續看電影。

《石榴的顏色》劇照。 圖/台北電影節
《石榴的顏色》劇照。 圖/台北電影節

靈感的詩句

今年台北電影節諸片裡,有一部破空而來的曠世奇作,被放在「修復單元」裡,此作之「奇」,眼見為憑。雖然文字難以描摩萬分之一,但愛片心切,還是忍不住要絮聒幾句,以令觀眾朋友萬勿錯過此一影史珍品。

這是前蘇聯導演帕拉贊諾夫(Sergei Parajanov)以其家鄉亞美尼亞(Armenia)傳統文化為核心元素,創作而成的電影詩篇——《石榴的顏色》(英文片名為The Color of Pomegranates)。在香港,它還有一個美得逼人的中譯片名,題為《紅塵百劫》。

帕拉贊諾夫出生在現在的喬治亞共和國首府,父母都是亞美尼亞人,自幼接受藝術薰陶,讀的也是電影科系。不過當他真正投身電影創作時,卻又因種種緣故,致使產量極少。終其一生,若不算短片和紀錄片,實質意義上的長篇電影只完成了四部,這其中又以《石榴的顏色》最為人所知。

這部1968年的電影,本來以18世紀亞美尼亞詩人Sayat-Nova生平故事為藍本,但因導演處理手法極其特殊,使成品完全看不出來與Sayat-Nova有明確的連結。

此舉據載觸怒了蘇聯當局,下令禁演,導演後來只得將片名從《Sayat-Nova傳》改成了《石榴的顏色》,片中幾處字幕也在不同的修剪版本裡,有過不一樣的更動,有的保留了部份Sayat-Nova的原詩作,有的則完全移除、重新另寫。

這部曠世奇片也因此出現了亞美尼亞地區獻映版本(在片中僅有的幾句台詞、幾處詩歌吟唱,採用亞美尼亞的當地語言),根據紀錄,片長是77分鐘。另外,還有蘇聯其他地區上映的版本,影片修剪之後的片長是73分鐘。此次重新修復、隆重於國際各大影展上映的版本,則是77分鐘的足本。

石榴的顏色

為什麼說導演手法致使本片完全看不出來和原本的詩人傳主有任何聯繫呢?

帕拉贊諾夫在打造這部電影的時候,完全拋棄傳統電影敘事方式,單用畫面來結構出一整部「電影詩篇」。

電影「故事」(如果大家用傳統敘事電影的框架去理解的話)敘述的是一位男子(其實就是詩人本尊)自幼至長、由生到死的人生歷程。影片起首不久,我們見到少年在古老的教堂中,年老的神職人員請他協助曬書,接下來整個教堂的庭院、屋頂,全都擺滿典籍、經卷,一頁一頁,迎風飛揚。

就在這一刻,我彷彿突然之間「看懂」什麼似的,原來帕拉贊諾夫用這一招,來引領我們走進他那美不勝收的「電影詩片」奇想世界裡。接下來的每一幀電影畫面,都好像是從這滿坑滿谷的舊典籍中,翻飛而出的古老畫作。手繪的筆跡、鑲滿金穗、綴以蕾絲,沒有明顯而強烈的鏡頭運動,而多以類似平面畫作的構圖和場面調度,呈現出古繪本般的畫面質感。

徜徉在滿滿的視覺饗宴當中,《石榴的顏色》是一部就算看不懂,也會讓人覺得「好好看」的片子。我想,關鍵就在它內中透露出的滿滿生活感吧。雖然看似前衛、看似超寫實,但卻保留、記載了太多我們一知半解的亞美尼亞當地文化,以及傳統生活方式——從敬拜的儀式到飲食的姿態,從華服與首飾的紋理到禦寒衣物的結構,從釀酒的舉措到清洗地毯的舞踊。

一切的一切都在半世紀前,由電影工作者精心煅造,保存在電影菲林中。如今沒有「易怒」的前蘇聯當局設限管理,《石榴的顏色》重新登上它的經典地位,以數位修復的絕艷身影,親臨第21屆台北電影節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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