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送天才打者王柏融，撬開未知的「入札」潘朵拉之盒

10月17日，中華職棒球團Lamigo桃猿正式宣佈，開放當家強打、新生代巨星王柏融在球季結束後旅外，並開放國際入札投標，歡迎有興趣的球隊來接洽。領隊劉玠廷說：「11月初的總冠軍戰後，啟動柏融的旅外入札程序」。

三年多來，王柏融受到萬眾矚目已是台灣棒球的基礎知識，不僅2016、2017連續兩年創下優異的四割男紀錄，2016的單季兩百安更是中職史上里程碑。2017年的交流賽中，從日職樂天隊強投則本昂大手中敲出中外野一轟，更是打響名聲。球季後球團同意王柏融旅外，勢必受到日本媒體關注。

雖然Lamigo球團在記者會上開口入札來入札去，不過入札一詞目前在日本已較少使用，而是以「Posting」的片假名來取代。更重要的是，中華職棒入札程序至今八字沒一撇，劉玠廷也坦言：「不像美日、美韓間，有前例可循」，不過這次將會參考當初美日入札的方式來辦理。

什麼是入札？

入札其實就是中文的投標，這詞原本的日文唸法是訓讀的「Irebuta」，並非是現今所熟悉的「Nyusatsu」。江戶時期推舉村莊的村役人時，就會讓民眾在紙上寫上名字投票，選出來的程序就稱為「入札」。

到了明治時期，日本開始西化之餘，也引進現代的議會投票制度，當時的投票制度仍被稱為「入札」，直到後來才改稱「選舉」。到了近代棒球圈，這詞又活躍起來。

球團宣布同意王柏融旅外後，筆者接到至少五位日本記者詢問，其中也有人問：「這記者會跟入札有什麼關係？」原因是對他們來說，這只是選手約滿，自動取得旅外資格，各球團可以各別自由接觸，「不就是單純移籍嗎？」

日本記者會這樣思考也不奇怪，綜觀過去的棒球歷史，通常是有先球員移籍發生，才有討論入札制度的後續動作。結果入札都還沒成案，球團就說「我要開放入札」，先後順序讓他們有點疑惑。

入札制度有其嚴謹的程序，如果要討論，聯盟跟聯盟間必須要有通盤釐清，就算到時協議成立，可能也不適用在現在的王柏融身上。

1996年的伊良部騷動

如果要談到美日兩國間的入札制度，就必須回到當年日本選手相繼挑戰大聯盟，衝破舊制度的歷史。1995年，野茂英雄從近鐵猛牛的當家投手「任意引退」，轉向美國大聯盟道奇隊懷抱後，就有不少日本年輕球員躍躍欲試。其中跟在野茂身影之後的，就是一代名投手，羅德隊當家投手「惡童速球男」伊良部秀輝。

日本從1993年開始實施自由球員制度，不過條件相當嚴苛，一般的球員必須要打滿九年，有1305場以上一軍登錄日才能「基本符合」。如果是「逆指名制度」（現已停止使用）進來的球員，更要等到十年，總共1450日的一軍登錄日才能取得。此外，新球團還要支付舊球團該位球員的80%年薪當作精神補償，或是新球團拿40%年薪、外加一名球員當作交易。

這樣的制度，無疑比古代的人力買賣還難搞，加上球員當時「家臣侍奉君主」的概念還很強，1993年宣佈自由球員轉會的只有四位選手。1987年入團的伊良部，則是完全歷經羅德「B段班黑暗期」，不僅該年球團成績慘淡，入場觀眾總數77萬，連人氣球團西武獅的180萬的一半都沒有。

但球團成績差，沒有影響到伊良部的天賦異稟，他在1993年創下158公里的投球紀錄。之後的幾年，伊良部愈投愈好，不只1994年拿下洋聯最多的15勝，1994、1995年拿下三振王，1995、1996年還拿下防禦率王。

一直在B段班的羅德，終於在名教頭瓦倫泰的首次執教下，在1995年拿到第二名。不過此時，瓦倫泰居然跟球隊GM廣岡達朗發生爭執，一氣之下辭去教頭，讓伊良部相當不捨。

果然隔年，羅德又滑回第五名，被廣岡點名執教的江尻亮則被揶揄為「廣岡傀儡政權」，有一場比賽伊良部被KO後，廣岡也罵伊良部「被打時就看到你一臉沒鬥爭心」，讓伊良部心生不如歸去的念頭。在看到野茂英雄的挑戰後，伊良部秀輝也在1996年球季後宣言：「我也要去挑戰大聯盟」。

東瀛選手屢創天價

由於當年野茂「任意引退」去道奇隊，已經給日本職棒很大的震撼，如果再有名投手出走，戰績欠佳的羅德隊可能會垮台。羅德隊當初給予安撫，說等到有自由球員資格後，可以考慮，不過日子算一算，伊良部到FA還有一段距離，因此無論如何，伊良部都已經表明要挑戰大聯盟。

就在此時，羅德隊出了一招，就是私下先跟聖地牙哥教士隊達成協議，教士用兩名選手來交易伊良部。隨後羅德召開記者會，宣佈伊良部可以投效大聯盟，並與教士隊達成共識。

當時羅德隊的計畫是，希望透過賣給教士隊，來從中抽取保證金，至少可以跟自由球員一樣有金錢補償，不過伊良部得知後相當不高興，認為自己變成球團獲取利益的籌碼。加上美日混血的伊良部，在沖繩長大，對於紐約洋基隊有著莫名地嚮往，長年待在B段班球隊的他，深深想要進入一個冠軍球隊。最後，教士表示願意跟洋基用「兩選手加上300萬美金補償」來交易，伊良部最終如願以償在1997年進入洋基隊。

「伊良部騷動」後，大聯盟官方深知如果再這樣下去，會破壞球團間交易的基本平等原則，有些球團也開始略有微詞。最後在1998年，美日兩國首次協議入札制度，同意日本選手大聯盟各球團都可以投標，不過首位從日本透過入札制度挑戰大聯盟的，卻不是日本人，而是1998年加入廣島隊，從廣島鯉魚訓練學校畢業的洋將奎沙達，金額也僅僅40萬美金。

2000年，美日入札制度來到第一波高峰，歐力士隊的天才打者鈴木一朗在球季後，掀起美國球團的搶人大戰。最後西雅圖水手隊以1312萬5000美金搶到標，成為史上傳奇。隨後養樂多的石井一久，也創下1126萬美金身價，讓球員買賣成為一筆好生意。2006年西武的松坂大輔甚至創下5111萬美金天價、阪神虎的井川慶也有2600萬美金，直到2012年的達比修有以5170萬天價再破紀錄，讓日本球團抽成抽好抽滿。大聯盟也在2012年後修訂制度，設定薪資上限，不能讓天價投標破壞競爭的本意。

打開入札潘朵拉之盒

就如同當年的日本職棒，中華職棒目前還沒有就入札一事正式設立制度，入札無非是要在選手賣相最佳的時候，用最好的模式銷出去，說穿了就是球團也想要拿到一筆好金額。

有位產經體育的記者跟筆者說：「入札每隔幾年就會成為日本職棒的頭痛問題，將來（中職）的會很困難」。由於目前中華職棒尚無透過正式制度銷往美國大聯盟的球員（倪福德曾是中職外銷大聯盟成功案例，但當時他並非有球團合約約束選手，等於是自由球員身份），經驗不足的情況下，如何端出好的制度，讓美日都買單，是比較棘手的難題。

入札的前提是要有完善的自由球員制度，中華職棒當年也有設立自由球員制度，不過當年長達九年的限制，加上台灣球員的兵役問題，等到真正可以旅外，大概也是31、32歲出頭，因此只有嘟嘟潘威倫有象徵性的宣告一下，最後再被簽回統一。

隨著這幾年改修，目前國內FA資格已經到六年，旅外則是可以到三年。不過就如同日本當年1993年的自由球員制度後，隨之而來的1998年美日入札制度合意，中職也差不多要正式就入札制度討論。Lamigo開記者會，無非就是想拋磚引玉。

若王柏融能旅外，現在確實也是最好的時機。目前日職大部分的球隊外野手都高齡化，尤其阪神（福留、糸井）、巨人（長野、龜井）、養樂多（巴倫丁、青木、雄平）與羅德（角中、清田、荻野）等，都有外野手的老將偏多問題。

雖然不是各隊都看好大王，但這幾位記者評價都不錯，某位跟我說：「我覺得如果日職球團高中生抓不到藤原恭大（大阪桐蔭高）、大學生抓不到辰巳涼介（立命館大），那選秀日之後都會攻王柏融，價碼也會更漂亮」。畢竟王柏融完成度高，25歲正是準備綻放之時。

追根究底，Lamigo也是希望能用個好價格歡送王柏融，如果依照球隊經營模式，之後跟羅德隊的三場交流賽，甚至準備旅外前，球團都會辦得盛大風光。只是就如同記者會召開前媒體所述，中職官方對於記者會要幹嘛、入札不入札，還在處於朦朧未知的狀態，Lamigo官方反到搶先用了「入札」這詞，勢必會讓中職方感受壓力。

到時是球團領導聯盟下的入札制度，還是聯盟領導球團下的入札制度，這個台灣棒球界尚未打開的潘朵拉之盒，就看誰要先撬開門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