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甲子園宣布停辦之際,回顧百年前席捲日本的「米騷動」
台灣總統蔡英文在5月20日宣誓就職,展開第二任期。不過在遠方的日本,日本高中棒球聯盟(高野連)卻在這天,對高中三年級的球兒們發出最慘痛的宣布——今年的夏季甲子園正式停辦。
第100座冠軍延後
消息傳到各地,莫不讓日本高中球兒感到心碎,留下不甘心的眼淚。原先因為新型冠狀病毒疾病(COVID-19)在日本的疫情減緩,日本當局已先解除了39個縣的緊急狀態,不少高中棒球隊開始恢復練習,想不到依舊迎來噩耗。
不少高中的總教練也對此感到遺憾,畢竟一生就那麼一次挑戰機會。八戶學院光星高校的總教練在跟棒球隊宣布這一消息後也說:「今天哭的話沒問題喔!」、「哭完後,一定要找到人生新的目標。這個挫折或許會在將來的某一天讓你們覺得『(碰到這挫折)真是太好了』也不一定。」
1915年第一屆正式開賽的夏季甲子園,照理來說今年應該邁入第106屆,不過1942年至1945年這四年,因二次大戰而中斷舉辦。雖然今年是第102屆賽事,不過過去夏季甲子園只有99個冠軍隊,消失的兩屆是1918年因為「米騷動」(搶米暴動)而中途停辦;以及1941年時,因為日軍動員前往當時的滿洲,需要物資移動而強制朝日新聞社停辦,先前筆者曾撰文介紹過。
包含這次的第102屆在內,甲子園開辦至今已有三次中途停辦,要等到下一屆(103屆)才會正式打出第100座冠軍隊。也許大家都已明瞭2020年的新冠肺炎、1941年的日軍二戰動員,是夏季甲子園中途停辦的原因;然而,可能對甲子園於1918年首次停辦的原因——「搶米暴動」——較不了解,本文試著從歷史資料分析,探究當年的事發背景。
源於北陸地區的搶米暴動
1918年的搶米暴動,當時發生在北陸的富山縣,一開始並沒有引起太大的注意,純粹是一批當地鄉民請願,抗議米價過高。
當年的日本民眾大多吃不起魚和肉,因此稻米是相當珍貴的食材,時逢第一次世界大戰,米價從1915年後就開始不正常飆升。隨後日本在1917年參戰,派遣軍艦經由地中海前往歐洲,物資需求又更高。隔年7月中,富山縣的鄉民開始斷斷續續示威,最多時人數約百餘人。
到了7月底,事態突然大變,俄國沙皇尼古拉二世(Nicholas II)被俄國革命黨處死的消息傳來,當時日本報紙廣發「廢帝槍殺公報」。隨後,首相寺內正毅決定在8月2日出兵西伯利亞,幫助蘇聯內戰中屬保皇黨的白軍,對抗布爾什維克的紅軍。不料這個舉動讓國內糧食需求大增,本來已經很貴的稻米,立刻又在一周後的8月9日,米價飆升55%。
在消息見報後,居民透過報導得知米價愈來愈高,趕緊跑到各地的米店買米。8月4日,200名抗議者前往富山縣襲擊米店,逼迫老闆便宜賣,如果不從就要放火燒店搶米。8月8日更誇張,富山民眾直接攔下往東京的載米火車,當地郡長不僅攔不住,在衝突過程差點被殺,倉惶逃出。隨後10日的報紙,富山各地已經是一片打砸搶,恐懼的氣氛也蔓延到關西地區。
當年位於兵庫縣西宮的甲子園球場還未興建,第四屆全國中等學校優勝棒球大會是在西宮與一旁武庫川間的鳴尾球場舉辦。乍看之下抗議與棒球兩邊本來沒什麼關係,剛開始《朝日新聞》還大篇幅報導,包括出賽的14隻隊伍都在9日後陸續來到鳴尾,開始在練習場傳接球等,13日還舉辦了首場抽籤會。不過,愈接近8月14日的預定開幕日,神戶當地就愈感覺到氣氛不太對勁。
暴動蔓延,關西地區宛如戒嚴
約莫11日左右,京都地區的柳原町也發生米店被搶,隨後以此為中心,附近的米店接連遭殃。有人想去報官,但是派出所反而先一步被燒掉。12日的報紙頭版大幅報導「關西米一揆擴大」(關西搶米集團擴大),京都當地已有軍隊半鎮壓;大阪也開始發生米店被搶,新聞號外連連,不斷以「米騷動詳報」(搶米暴動詳細報導)等更新資訊。
搶米暴動蔓延到大阪與神戶,暴民攻陷大阪的天王寺與天下茶屋地區,不只搶米,其他能搶的也都先搶。13日當天的報紙,不只是商店被砸,路面電車也都被破壞,警員嚴重不足。神戶市則是米店被搶之外,神戶新聞社也遭縱火,各地陷入無政府狀態。
13日當天的報紙號外,寫著「大阪徹夜騷聲、八方殺氣滿滿、米商持槍欲開、巡查拔劍欲斬」。隨後,日本警方與軍力強勢介入,日本政府也在13日緊急聲明,將投入日幣1,000萬緊急費用當作米價對策基金,要求各地政府抑制米價。14日時的報紙,則寫著關西當地宛如進入戒嚴狀態,大阪市更發出夜間禁止令。
而尷尬的是,夏季甲子園就在14日「宛如戒嚴狀態」下開始第一天賽程。當時神戶知名的被搶米店「鈴木商店」就在鳴尾球場附近,球員們紛紛不敢出去。觀察了兩天後,《朝日新聞》有鑒於治安太亂、擔憂影響小球員安全,在16日正式決定停辦棒球大會。
最終,這場「搶米暴動」造成8,253人被判刑,寺內正毅並在9月21日為此內閣總辭,隔年1919年病逝。
賽事停辦,確保學生安全
回顧夏季甲子園1918年的首次停辦,跟百餘年後的今年因疫情停辦,主辦的《朝日新聞》與高野連的心態其實很類似,就是保證學生安全、避免對外接觸。
當年朝日新聞社除了負擔所有學校來鳴尾的費用,還讓前一年的冠軍愛知一中把冠軍旗帶回去,並將出場回數加算這一屆。想不到一晃眼就是100多年,夏季甲子園的傳統依舊在,但學生要面對的是「看不見的敵人」——新型冠狀病毒。
當年賽事未能舉辦,官方也曾想易地比賽,移師到大阪的北野中學開打,加上當時草創期本就無固定球場,但最後因為一戰還在打而作罷(一戰最後於1918年11月11日停戰,這天至今仍是歐美國家的停戰紀念日)。而本屆傳出停辦消息後,許多疫情較輕微的縣市也紛紛提出自救案,希望能在自己的縣舉辦當地棒球大會,留給學生一次「不想認輸」的比賽。
許多日本職棒、特別是曾打過甲子園大會的球星們,也都在這時候給予小球員們鼓勵。也只有經歷過甲子園的球星們,才知道夏季甲子園大會對他們人生來說是多特別的存在,在滿場5萬人的注目下投出的每一顆球,是一生中誰都無法取代的經驗。而這次的疫情中,對許多待在家無法上學、無法社團活動、無法見到朋友的高中生來說,已經是煎熬,如今無法出賽甲子園,其人生失落感可想而知。
當然,官方也有考量以其他方式比賽的可能性,如果疫情好轉,不排除在秋天時舉辦「秋季甲子園」,屆時職業球團也可來現場觀察與情蒐。加上現在日本學期延後開學,也許能讓高三球兒以特案方式保留出賽資格,給予他們一個不會後悔的高三生涯。
畢竟,他們的心情宛如灌籃高手的男主角櫻木花道:「我只有現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