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當代暗黑奇幻華麗異境：法國繪本男神班傑明．拉孔的歌德美學

A good illustrated book is a book where both text and illustrations teach us the story and play their part and become almost insatiable. The image never has to retell the text but to help it go further.
一本好的繪本，就是文字和插圖都能教我們講故事，同時發揮它們各自的作用，並且永不滿足。圖像從來不必重述文字，而是要幫助文字本身走得更遠。

——Benjamin Lacombe

話說「掉進兔子洞」（Down the Rabbit Hole）一詞，源自19世紀英國作家路易斯．卡洛爾（Lewis Carroll）於1865年出版的童話名著《愛麗絲夢遊仙境》（Alice in Wonderland）開篇章名。意指故事中的小女孩愛麗絲原本在大樹下看書，這時突然遇見一隻揣著懷錶、身穿西裝背心、行色匆匆的兔子，感到好奇的她於是忍不住追了上去，結果不慎跟著掉進一個深不可測的樹洞裡，從此之後就像是墜入夢境般、開啟了一扇通往奇幻異想世界的大門。

回想多年前，我曾在台北國際書展上偶然發現法國新生代插畫家班傑明．拉孔（Benjamin Lacombe, 1982- ）擔綱繪製的第一本立體書作品《很久很久以前》（Il était une fois…），或許這也是吸引我開始進入繪本領域這個「兔子洞」的媒介因緣吧。¹

綜觀《很久很久以前》全書彷彿生動的3D紙上劇場，一翻開書頁，即可見嬌小的拇指姑娘藏在盛開的艷紅花瓣裡，小木偶皮諾丘的鼻子越變越長，表情哀怨悲苦的蝴蝶夫人映襯著一雙藍色憂鬱的翅膀，以及想要吃掉小紅帽的大野狼正準備張開血盆大口。另外，還有《愛麗絲夢遊仙境》數十張撲克牌漫天飛舞的酷炫場景，《藍鬍子》神秘地下室的驚悚與血腥，《睡美人》女主角在層層環繞的藤蔓荊條中沉睡，《小飛俠》彼得潘的飛翔身影穿梭在暗黑朦朧的藍色月光下。隨著書本一開一闔，這些故事人物莫不鮮活靈動，彷彿躍然眼前。

交織甜美純真與詭魅驚悚的哥德式美學

身為當今歐陸首屈一指的青年藝術家、插畫界的偶像明星，班傑明．拉孔自幼在巴黎出生成長，從小就相當熱愛並崇拜以獨特的黑色幽默與美術設計聞名的鬼才導演提姆波頓（Tim Burton），同時也懷著夢想憧憬能夠成為迪士尼的動畫師。

高中在學期間（16歲）開始從事廣告和動畫方面的工作，19歲（2001）進入巴黎國立高等裝飾藝術學院（Ecole Nationale Supérieure des Arts Décoratifs，簡稱ENSAD）深造。同年發表他第一本漫畫《時間之靈》（L’esprit du temps），之後更以獨立創作的畢業作品《紅櫻桃，酸櫻桃》（Cerise Griotte）童書繪本獲得法國知名的塞伊（Seuil）出版社青睞，在2006年正式出版，並於翌年（2007）入選美國時代雜誌十大兒童讀物。

一向勇於創新突破、兼具多樣才華與實踐毅力的班傑明．拉孔，不僅善於畫插圖、寫小說與童話，同時也能畫漫畫、剪紙，做立體書與紙雕繪本，甚至還會製作動畫。

舉凡2010年他替愛倫坡（Edgar Allan Poe）的驚悚短編小說集《Les Contes Macabres》畫插圖，並運用色調陰鬱且帶有魔幻氛圍的畫作重新詮釋經典童話《白雪公主》（Blanche-Neige）；2011年又以俄羅斯植物學家亞歷山大的田野記錄與私人日記為藍本、巧妙地運用了半透明紙與雷射雕刻紙藝效果創作出版《精靈標本》 （L'herbier des fées） 一書。

2013年根據普契尼（Giacomo Puccini）歌劇《蝴蝶夫人》（Madame Butterfly）繪製了同名繪本；其後，他還陸續為十九世紀大文豪雨果（Victor Hugo）的《巴黎聖母院》（Notre-Dame de Paris）、路易斯．卡洛爾的法文版《愛麗絲夢遊仙境》（Alice au pays des merveilles）和《愛麗絲鏡中奇緣》（Alice de l'autre côté du miroir）配上插畫。

整體而言，班傑明．拉孔的作品總是挾帶著一股陰森而華麗、甜美而殘酷，既詭異又溫暖的恐怖氣氛，其筆下的人物造型每每具有濃烈細緻的哥德式（Gothic）風格。尤其畫中的女主角經常流露出一副憂鬱、悲傷或傲嬌的厭世表情，永遠瞪著驚懼而誘人的大眼睛，搭著清純卻不失邪氣的臉龐，周圍景物不時瀰漫死亡的氣息，宛如幾欲吞噬世界的黑色漩渦，令人一眼看過就難以忘懷。

及至2016年，他更與法國作家塞巴斯蒂安．佩雷斯（Sébastien Perez）合作搭檔，內容以墨西哥傳奇女畫家芙烈達．卡蘿（Frida Kahlo）一生令人動容的壯烈藝術生涯為背景，融入南美洲明亮鮮艷的熱帶顏色與繁複繽紛的花草裝飾，於文本中穿插畫家生前的書信片語。紙頁間隱約可見分離的肉身與骨骸、破碎的心臟，以及支撐脊椎的束衣（表示身體被摧毀），象徵女主角為愛執著的痛苦煎熬，藉此轉化為各式圖像並重生於紙雕繪本《FRIDA》當中。整本書籍給予讀者的直觀印象，就像是看見最美麗的花朵，卻開在了最痛苦的枝幹上。

後來為了配合《FRIDA》新書宣傳並且結合當代醫療科技，負責發行的阿爾班．米歇爾（Albin Michel）出版社甚至還跟巴黎第五大學醫學院共同策畫，史無前例地在法國醫學史博物館盛大舉辦了一場名曰「FRIDA ANATOMICUM」（解剖芙烈達）的原畫手稿及人偶雕塑展。

彷彿走進始料未及的魔法森林：從繪本插畫到時尚設計

近年來，憑藉強烈的個人風格與難以捉摸的唯美神祕感，在歐美繪本出版界，班傑明．拉孔的名字幾乎等同於暢銷書保證，不僅擁有英國、西班牙、韓國、俄羅斯、德國、義大利、荷蘭、丹麥等眾多國家版本，每回的新書簽售會現場也都是大排長龍。

對於班傑明．拉孔的作品意象，除了高冷艷麗、擁有一雙水靈大眼的女主角之外，最讓我感受到某種強烈視覺衝擊（Visual Impact）的，卻是經常出現（圍繞）在人物角色身旁翩翩飛舞、儼然閃爍著迷幻色彩的藍蝴蝶。

以蝴蝶為題材的造型元素，特別是在《蝴蝶夫人》這部繪本當中表現得淋漓盡致。據說小時候的班傑明．拉孔經常跟著母親去看歌劇，而當時讓他感動落淚的第一部作品，正是普契尼這齣著名的愛情悲劇《蝴蝶夫人》。於是他決定採用傳統古籍「經折裝」形式，透過細膩的鉛筆畫結合水彩渲染，勾勒出神祕的東方韻味，攤開全本書頁便是一幅長達十米的長卷畫作。另外為了能讓書籍在打開之後像是蝴蝶翅膀，由此呈現書中一幕幕劇情宛如舞臺轉換的韻律起伏，班傑明．拉孔更不斷反覆實驗各種裝裱方式，以求達到最完美流暢的閱讀效果。

自2013年在法國問世以來，《蝴蝶夫人》繪本迅速風靡歐洲各國，陸續登上各大書店暢銷排行榜之列。影響所及，國際時裝品牌「Alice + Olivia」創辦人暨設計師史黛西．本迪（Stacey Bendet）即以班傑明．拉孔筆下描繪童話故事裡的花草精靈、蝴蝶作為靈感來源，發表在2014年秋季系列服裝秀。無獨有偶，法國童裝品牌「Cocolico」亦於2016年在巴黎開設了《愛麗絲夢遊仙境》插畫作品的主題快閃店（Pop-up Store）。

隨著時間推移，班傑明．拉孔的畫中世界儼然變得更加豐盛、詭美又令人著迷，就像走進一座深邃錯綜的魔法森林，在這片充滿想像的奇幻之地不僅讓人獲得感知其他物種的能力，更能看到過去許多未曾注意的風景細節。

（※ 原文授權轉載自「童里繪本洋行 Maison Temps-Rêves」，原標題為〈當代暗黑奇幻的華麗異境——法國繪本男神班傑明．拉孔〉。）

• 《很久很久以前》（Il était une fois…）於2019年改由Albin Michel出版社出版，書名為《沈默童話》（Contes silencieu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