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給羅興亞難民的泰國電影——訪《邊境幻夢》導演阿朗潘 | 陳煒智 | 鳴人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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獻給羅興亞難民的泰國電影——訪《邊境幻夢》導演阿朗潘

《邊境幻夢》導演,泰國的資深影像工作者普帝邦.阿朗潘(Phuttiphong Aroonpheng)。 圖/陳柏樺攝
《邊境幻夢》導演,泰國的資深影像工作者普帝邦.阿朗潘(Phuttiphong Aroonpheng)。 圖/陳柏樺攝

2018年,來自泰國的資深影像工作者普帝邦.阿朗潘(Phuttiphong Aroonpheng)帶著他首部擔任導演的劇情長片《邊境幻夢》(Manta Ray)在威尼斯影展的地平線單元(Orizzonti)世界首映。映畢,《邊境幻夢》勇奪此單元的最佳影片大獎,雖非主競賽的金獅,卻是泰國電影首次在威尼斯影展獲獎。

緊接著《邊境幻夢》開始在全球各大小影展亮相,2018年秋天在山西平遙,2019年三月在香港、六月輾轉來台,於台北電影節的「國際新導演競賽」再獲「特別提及」,成為本片在國際間所獲的第11個獎。

阿朗潘導演在台期間,有幸與之多番交流。近日又悉故宮博物院南部院區於十月份舉辦「泰國文化月」活動,在電影單元裡挑中《邊境幻夢》,於台北、嘉義兩地院區特別放映,反應頗佳,更覺歡喜。回憶與導演相談過程,留下這篇紀錄,以《邊境幻夢》出發,追溯這位創作者的創作起點,也回望這部電影在過去一年多,行經的國際影展足跡。

《邊境幻夢》劇照。 圖/台北電影節
《邊境幻夢》劇照。 圖/台北電影節

從攝影師轉戰導演

不少觀眾在映後問起阿朗潘導演是否受到台灣影迷十分喜愛的阿比查邦(Apichatpong Weerasethakul)或蔡明亮導演的影響。坦白說,阿朗潘的確深受他們的影響,尤其他就是看了他們的作品,才有了「想當電影導演」的念頭。

十多年前,約莫2002年至2004年,他曾擔任幾部電影的藝術指導,為了實現導演夢,因而決定到美國進修,且學的是當時尚未躍升主流的「數位電影」攝製技術。

畢業後,他便成為泰國極少數懂得運用數位攝影機進行拍攝作業的攝影師。在美期間,他與同樣來自泰國的青年導演Jakrawal Nilthamrong結交,先合作了對方的畢業作品Patterns of Transcendence(2006),多年後再拍短片Stone Cloud(2014),兩人合作的長片《消失點》(Vanishing Point)則在2015年公映。

至此,阿朗潘已經累積了三部劇情長片的攝影經驗,除了《消失點》,還有《孤島的葬禮》(The Island Funeral,2015),以及早幾年的恐怖片《鬼4厲》(4 Psycho,2011)。

阿朗潘導演回憶,自2006年學成返回泰國之後,他並未直接投入劇情長片或短片的拍攝,而是花了大約三年的時間,在國外的美術館進行各種影像創作。先在日本福岡,之後轉赴都柏林,期間遇到不少視覺藝術家,從他們身上也見識到不一樣的藝術潛力及創作邏輯,對他後來的作品都留下不小影響。

這段海外美術館浪遊的歲月後,緊接而來的是連串的廣告拍攝。尤其當年他擅長操作較傳統膠卷拍攝、成本更低的數位攝影,隨著產業逐漸轉型,自然而然,工作就慢慢多了起來。與此同時,他仍然持續與當地藝術家合作,維持自己獨特的作者性,也開始醞釀一部屬於自己的電影創作,也就是後來的短片《摩天輪》(Ferris Wheel,2015),以及這次的長片《邊境幻夢》。

阿朗潘導演表示,他最先寫的是一個完整的故事,但為了籌措資金,他把本子一分為二,原本故事裡的一家三口被作者拆散,母親與小孩進入短片,原本故事裡失蹤的爸爸則出現在長片《邊境幻夢》。當然,這只是最開始的原創設定,真正進入創作過程,兩部電影都有不少修改,最後變成各自獨立的作品。

《邊境幻夢》劇照。 圖/台北電影節
《邊境幻夢》劇照。 圖/台北電影節

《邊境幻夢》劇照。 圖/《邊境幻夢》劇組提供
《邊境幻夢》劇照。 圖/《邊境幻夢》劇組提供

醞釀近九年的《邊境幻夢》

導演說,最早大概是在2009年,他開始有了這樣的故事構想。

片頭字幕裡寫著「獻給羅興亞」,是為了回應幾年前泰國南部發生海警驅趕羅興亞難民船,卻造成5人死亡、300人失蹤的慘劇。不過阿朗潘並不想在作品裡重述他們究竟有多麼悲慘。他表示:

我想將現實與想像連接在一起,把這部電影當作是我的實驗,拍成一部電影去探討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同時也讓自己能透過本片來尋找答案,為什麼世界上的難民都有如此的悲哀?在泰國他們甚至不敢承認自己是羅興亞人,是為了生存?還是有更多外人不瞭解的原因?

電影從河岸叢林起述,小村漁夫發現受傷昏迷神秘男子,將他救回家中,終日不發一語的男子和漁夫之間建立起溫厚的友誼。某日,漁夫突然消失於大海,神秘男子則漸漸取代了漁夫原本的身份,進而佔有了他的人生。

在電影醞釀的過程中,真的發生很多事。他還曾經在電影攝影、廣告拍攝工作之外,被邀請到學校教授「數位電影與實驗電影」課程。到後來籌募資金時,也經歷不少驚悚事件。

導演強調,當初在韓國的釜山影展,中國大陸優酷網從四部企劃中挑選一部投資,《邊境幻夢》順利獲選。但製片人和導演怎樣都聯絡不到接應的窗口,到最後不得已,只好再透過釜山影展的創始成員之一,韓國影人金智奭(Kim Ji-Seok)協助,由他寫一封文情並茂的長信,才終於順利取得這筆投資。雖然跟原本預期的落差很大,還好之後又有法國方面加入,最後是以大約1200萬的成本來拍這部電影。

這部跨國合作的藝術雋品,從鄉野及海濱的邊境奇遇,過渡至妖冶迷離的霓虹幻覺,在似懂非懂之間,經營出獨特的魅力和張力。政治與國界的命題,身份和性別的界線,還有大海裡「Manta Ray」(原本的片名《鬼蝠魟》)的寓言對位,更薰溢出隱隱生機。摩天輪一場的視覺效果值得喝采,神秘的幻想世界、夢境幻遊似的音樂和聲音設計,亦顯別開生面。

片中飾演漁夫的演員名叫Wanlop Rungkamjad,曾經在泰國演很多獨立電影,後來退出影壇,本來他不想參演,經由阿朗潘導演苦苦勸說才終於打動對方。值得一提的還有女主角,也就是飾演太太角色的Rasmee Wayrana。她本身是傳統「Mor lam」歌謠的著名歌手,也曾經跟爵士樂團到歐洲巡迴,這次在片中不但演,還兼唱,和飾演神秘男子的男主角Aphisit Hama有多場精采對手戲。這位男士則是阿朗潘導演特別為這部電影起用的新人,他的眼神正是導演覺得極有魅力的關鍵所在。

《邊境幻夢》劇照。 圖/台北電影節
《邊境幻夢》劇照。 圖/台北電影節

《邊境幻夢》劇照。 圖/台北電影節
《邊境幻夢》劇照。 圖/台北電影節

國際影展之旅

2018年威尼斯影展是本片「出國比賽」的第一站,也順利拿下它的第一座獎,2019年台北電影節的國際新導演競賽則是本片的第11個獎。阿朗潘導演表示,可以有這麼漂亮的開頭真的很幸運,後來不管被邀請到哪放映都令人很開心。

「其中有一次快一個月都沒回家真的很累,那一趟先是在埃及,接著東京、希臘,明明希臘就在埃及旁邊,不過卻因行程的順序,只好折返來回」。他笑道,也因為這樣,好幾次在機場和影展遇到新加坡電影《幻土》(A Land Imagined)的楊修華導演,變成好朋友。

威尼斯影展雖然得了獎,不過沒有獎金。導演回憶,倒是後來在印度的孟買影展,《邊境幻夢》拿下國際電影競賽首獎,還有100萬的獎金,著實讓他嚇了一跳!2018年賈樟柯導演的平遙影展也應邀出席,參展之外,還跟導演吃了非常特別的平遙豆腐料理、品嘗當地美酒,讓他印象深刻。但在山西平遙,他被告知這部電影被安排在1,000多個位子的露天放映場,又開始擔心,深怕這些平常不看電影的平遙當地觀眾,會因為看不懂而離席。

結果最後,導演說:「1,000多位觀眾都留下來給我熱烈的掌聲,讓我非常感動,這場也是跑遍全世界最多觀眾的一次」。《邊境幻夢》2019年的7月11日在泰國正式公映,這部獨立電影當然也沒有機會再被排上大型影廳放映。

《邊境幻夢》劇照。 圖/《邊境幻夢》劇組提供
《邊境幻夢》劇照。 圖/《邊境幻夢》劇組提供

來台行旅與下一部作品

在參加台北電影節期間,發生一件意外插曲,導演的手機不小心掉在計程車上,好險被一名青年撿到,這名青年積極地從朋友群組裡的聊天對話,想辦法聯繫上導演的朋友,再透過影展接待人員的協助,從警局取回手機,讓他對台灣在地的人情味印象特別深刻。

《邊境幻夢》的國際影展旅程至此,差不多也到了該進入下一部電影的構思階段。導演說,目前還只是很初步的規劃,故事有可能跟死亡、軍人或者名人有關。原來有一次他在法國做電影後製,中間抽空帶著女兒去看The Doors樂團主唱吉姆莫里森(Jim Morrison)的墳,那一刻他突然覺得——「為什麼我會在這裡?為什麼我要來看他?」——靈感就此而生。

阿朗潘導演來訪的時間雖然不長,與他相處起來則備感親切。尤其我們聊到最後,他還希望我們一定要在訪談紀錄裡註記下面這段話,他說:

如果有世界各地需要廣告或藝術作品攝影師,請不要因為我在威尼斯得獎怕我價錢太貴,歡迎聯絡我一起合作。希望有機會再來台灣。

※ 本文由J.C.電影補給站陳柏樺採訪,陳煒智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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